远方的海平线上,那座从深渊升起的宫殿轮廓愈发清晰。它并非金碧辉煌,而是由巨大的、饱经风霜的黑色岩石和某种暗沉金属构筑而成,风格粗犷、古老,带着一种沉郁的威严。宫殿周围缠绕着永不消散的风暴与雷霆,电光在其尖塔与廊柱间跳跃,将墨绿色的海面映照得一片惨白。低沉的号角声仿佛穿越了时空,混合在风雷之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召唤意味,精准地笼罩在陆缈一人身上。
船上的维京战士们早已停止了欢呼,他们望着那神话般的景象,脸上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狂热。领头的老船长颤巍巍地走到青鸾面前,右手抚胸,用生硬的通用语夹杂着本地语言说道:“神使……那是‘沉没的英灵殿’,传说中奥丁大神在‘诸神黄昏’后沉睡的别宫……它在召唤……那位年轻的勇士。”他指向陆缈,眼神复杂。
“奥丁?英灵殿?”赫菲斯托斯挠了挠他的金属头盔,“阿斯加德不是早就赛博化了吗?怎么还有这种复古版遗存?”
“可能是某个失落的分支,或者……是阿斯加德某个被遗忘的‘备份’。”普罗诺亚推测道,“在‘诸神黄昏’的传说中,确实有提及世界树倒塌后,部分神域沉入深渊。”
精卫的虚拟形象在狂风中摇曳:“召唤信号强度还在提升!规则层面……带有强烈的‘誓约’与‘试炼’性质!它在检测陆缈的……‘资格’?”
陆缈感觉自己像是被探照灯锁定的小偷,浑身不自在。那召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和规则本源的牵引力,让他胸口那枚暗红符文都微微震颤起来,传递出的不再是嫌弃,而是一种混合了 警惕、好奇,以及一丝……微弱的共鸣?
“它……好像在跟我体内的‘错误’打招呼?”陆缈不确定地说,“感觉不太像是要请客吃饭的样子。”
青鸾凝视着那座风暴宫殿,眼中数据流飞速闪过。片刻后,她做出了决定:“我们没有选择。在这个规则压制的世界,我们无法强行离开。这座宫殿的出现,以及与阿斯加德的关联,可能是我们了解当前处境、甚至找到回归线索的关键。而且……”她看向陆缈,“这召唤针对你,躲避不是办法。”
“意思是……我得去赴约?”陆缈咽了口唾沫,看着那电闪雷鸣的宫殿,感觉像是要去参加一场鸿门宴,主办方还是位脾气不太好的神王。
“我们一起去。”玄女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赫菲斯托斯拍了拍胸甲:“没错!管他什么奥丁还是洋葱,想动我们的人,先问过老子的锤子!”他晃了晃手里那根从机神库“借”来的、现在看起来格外寒酸的多功能扳手。
长船在老船长的亲自操控下,鼓起风帆,朝着风暴宫殿的方向驶去。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神威与……一种深沉的、仿佛积压了万古的疲惫与暮气。
宫殿没有大门,只有一个巨大的、由雷霆构成的漩涡入口。长船在入口前停下,老船长和维京战士们匍匐在甲板上,不敢抬头。
“只能送诸位到这里了。”老船长的声音带着敬畏,“愿奥丁的智慧指引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踏着无形的阶梯,迈入了那雷霆漩涡。
没有想象中的攻击,穿过漩涡,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广阔的大殿。大殿四周矗立着巨大的石柱,柱子上雕刻着早已模糊的史诗画面。穹顶高远,仿佛直接连接着星空。大殿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武器堆积而成的王座。但王座之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团模糊的、由光芒与阴影交织而成的 人形轮廓,悬浮在王座之前。它没有具体的面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戴着宽檐帽、手持长杖的形象,散发出如同亘古冰川般古老而强大的威压。
“来访者……”一个低沉、仿佛蕴含着无数雷鸣与智慧的声音,直接回荡在众人的意识中,“尤其是你……身怀‘悖论’与‘终结’之种的凡人。”
那“目光”落在了陆缈身上。
陆缈感觉自己的规则结构在这“目光”下仿佛变得透明。“呃……您好?奥丁大神?”他尝试着打招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吐槽一下对方这省电模式的形象。
“奥丁……已成过往。”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我不过是一缕残响,一段执念,守护着这片沉没的废墟,等待着……变数的到来。”
“变数?”青鸾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您指的是什么?”
“既定的命运之线已被搅乱。”奥丁的残影“看”向陆缈,“‘诸神黄昏’本应是我们注定的终末,是宏大‘秩序’的一部分。但你的出现,你体内的‘错误’,像一颗投入命运织机的石子,激起了不该存在的涟漪。”
祂的手杖轻轻顿地,大殿中央浮现出一片星空的投影,其中一条代表“诸神黄昏”的、原本粗壮而清晰的命运之线,在靠近某个节点时,突然变得模糊、分叉,出现了数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 新的可能性。
“哇哦……”赫菲斯托斯看着那投影,“所以这小子是个‘命运bug’?”
“可以这么理解。”奥丁的残影似乎并不动怒,“‘源初规划者’无法容忍这种‘错误’的存在,它要修正这一切,让命运回归‘正轨’。而你们……是它清除名单上的首要目标。”
“所以您召唤我们,是为了帮‘规划者’清除我们?”玄女的剑微微出鞘半寸。
“不。”奥丁的残影否定了,“我与‘规划者’并非同路。它要的是冰冷的、绝对的秩序,而我所追求的阿斯加德的荣耀与存续,需要……一点‘意外’。”
祂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陆缈身上:“凡人,你体内的‘种子’,拥有扭曲规则、创造‘不可能’的潜力。虽然稚嫩,但确是打破死局的关键之一。”
“所以……您是想投资我?”陆缈好像有点明白了,“就像风险投资,投个潜力股,赌我能掀翻‘规划者’的桌子?”
奥丁的残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如同远山的回响:“一场赌局。不错。我将给予你们一份‘礼物’,一份源自阿斯加德古老盟约的‘坐标’,它能指引你们前往一个地方,那里或许有能与‘规划者’抗衡的力量,或者……至少是让它感到棘手的东西。”
“代价呢?”青鸾冷静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神的午餐。
“代价是,你们必须参与一场‘游戏’。”奥丁的残影手杖一挥,大殿景象变幻,众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布满齿轮与管道的复杂机械结构内部。“这是‘万机之境’与‘织网’势力范围交界处的一个废弃‘规则调解站’。那里沉睡着一位……我的老朋友,她掌握着通往那份‘礼物’所在地的最后一道‘钥匙’。”
一个模糊的女性虚影出现在机械结构中,她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着,陷入了沉睡。
“她被‘织网’的某种逻辑陷阱困住了。你们的任务,就是进入那里,唤醒她,拿到‘钥匙’。”奥丁的残影说道,“这既是考验,也是你们向‘万机之境’展示价值的机会——证明你们有能力处理‘织网’制造的麻烦,而不仅仅是麻烦本身。”
“如果我们拒绝呢?”陆缈忍不住问。
“那么,你们可以离开。”奥丁的残影语气平淡,“但这座宫殿会再次沉入深海,而你们,将永远迷失在这个规则压制、资源匮乏的原始位面,直到‘织网’的猎犬,或者这个位面本身的某些‘古神’,找上门来。”
这是阳谋。他们没有退路。
“我们接受。”青鸾代表众人回答。
“很好。”奥丁的残影似乎满意了。一道蕴含着复杂坐标信息的光流射向青鸾。同时,另一道微弱的光芒落入陆缈手中,化作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蕴含着奇异波动的 木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卢恩符文。
“这是‘破誓者’的信物。在关键时刻,它能帮你……‘说服’一些顽固的规则。”奥丁的残影开始变得黯淡,“记住,凡人,‘错误’并非总是坏事。有时候,它正是奇迹发生所需要的……那一点‘偏差’。”
话音落下,奥丁的残影彻底消散。大殿开始震动,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
“传送要开始了!抓紧!”精卫喊道。
在即将被传送走的瞬间,陆缈仿佛听到那王座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命运的织机啊……这次,会编织出怎样的图案呢……”
光芒一闪,众人消失在大殿中。
他们并没有被直接传送到所谓的“规则调解站”,而是出现在了一片…… 一望无际、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粉色海洋 之上?脚下是柔软而有弹性的“糖沙”,空气中飘荡着七彩的糖霜。
赫菲斯托斯用扳手戳了戳脚下的“地面”,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妈的……这地方……规则好像比刚才那破船还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