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那混杂着震惊、嫉妒与浓烈怨恨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周芷宁猝不及防的心口,留下瞬间的麻痹与尖锐的刺痛。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看到她如何依偎在祁夜身边,如何被冠以“未婚妻”的身份,如何……在祁夜的庇护下,让羞辱她的人狼狈而逃。
这画面落在他眼中,会衍生出怎样不堪的解读?是她周芷宁贪慕虚荣、攀附权贵,在周家倒塌后迅速投入了更强者的怀抱?还是……他会想到别的什么?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在她脑海中嗡嗡作响。她甚至没注意到祁夜已经带着她走上了露台,清凉的夜风拂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乱和冰冷。
露台上相对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宾客在远处低声交谈。璀璨的城市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宛如倒悬的星河,却照不亮她内心的晦暗。
祁夜松开了她的手臂,但并未走远,只是倚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侧身看着她。他没有说话,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长雪茄,目光在夜色和霓虹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周芷宁背对着他,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晚风吹动她精心打理过的发丝和裙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优雅,只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和寒冷。
李轩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扰乱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麻木的平衡。
“刚才那个跳梁小丑,”祁夜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不必放在心上。”
周芷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指的是王倩。他以为她的失态和此刻的僵硬,是因为王倩那番不堪的羞辱。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解释自己真正的混乱来源。
祁夜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这句话不像安慰,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着在他划定的领域内,她作为他的“所有物”,享有不被外人随意欺辱的“特权”。
周芷宁的心底涌起一股荒谬的冷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先是用囚禁和药物将她逼至绝境,然后再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庇护”,就想让她感恩戴德吗?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对外宣称……那种身份?”
这是她从接到通知起就盘桓在心头的问题。展示所有权?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祁夜沉默了片刻。她能听到他指间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开合时发出的、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
“你需要习惯。”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而强势的答案,“习惯站在我身边,习惯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
他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望向脚下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森林。“至于为什么是‘未婚妻’……”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那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捕猎者的幽光,“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让那些还在暗中觊觎、或者试图打你主意的魑魅魍魉,彻底死心。”
觊觎?打她主意?周芷宁心中猛地一凛。他指的是什么?是李轩?还是他之前隐晦提及的、所谓的“幕后危险”?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露台入口处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阿强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在祁夜身边停下,压低声音汇报:
“先生,我们的人刚才在酒店后勤区,发现了点情况。”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周芷宁,“有人试图冒充服务生混进来,被我们的人拦下了。经过初步核查,身份是……李轩。”
李轩!
这个名字像惊雷一样在周芷宁耳边炸开!他果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他是故意混进来的!他想干什么?找她?还是……找祁夜?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看向祁夜。
祁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厉色。
“人呢?”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力。
“已经控制住了,在安保室。”阿强回答道,“他情绪有些激动,口口声声说要见……周小姐。”
要见她?周芷宁的心揪紧了。李轩想对她说什么?质问?辱骂?还是……
“处理干净。”祁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希望再在任何不该出现的地方,看到这个人。让他,和他那个靠着祁氏施舍才勉强维持的小公司,都彻底明白,招惹不该惹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蕴含着足以将李轩乃至其家族彻底碾碎的恐怖力量。
周芷宁听得遍体生寒!她知道祁夜绝对做得到!而且会做得毫不留情!
“等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恐而尖锐。
祁夜和阿强同时看向她。
周芷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祁夜,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是求情,而是……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提醒”:“这里是公开场合……太多人看到我们进来了……如果他出事,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敢直接为李轩求情,那只会更加激怒祁夜。她只能试图用“影响”和“麻烦”来稍微牵制他。
祁夜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仿佛在审视她这番话背后的真实动机。他看到了她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惶,但也看到了一丝竭力维持的镇定。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麻烦?”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你觉得,我会在乎这点‘麻烦’?”
他挥手示意阿强:“按我说的做。至于舆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璀璨的城市,“没有人会关心一只蝼蚁的死活,更不会有人敢把蝼蚁的死,和我祁夜联系在一起。”
阿强不再犹豫,躬身领命,迅速离开。
露台上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周芷宁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祁夜那轻描淡写间决定他人生死命运的冷酷,比任何暴怒都更让她感到恐惧。李轩或许卑劣,或许活该,但祁夜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翻手间便能决定他人荣辱生死的力量,让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他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无力。
她之前的那些反抗、那些算计、那些藏在梳齿和内心深处的恨意,在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和不自量力。
祁夜转过身,面对着她。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冰冷的眼睛。
“看来,”他缓缓开口,一步步逼近她,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你对这位前男友,还残留着一些不必要的……关心?”
周芷宁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栏杆,无路可退。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声音却带着一丝心虚的颤抖。
祁夜伸出手,并非要触碰她,而是撑在了她身体两侧的栏杆上,将她困在他的身影与栏杆之间。他低下头,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额头上。
“最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恶魔的低语,“周芷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的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从过去到未来,都属于我。”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寸寸扫过她苍白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任何试图染指、或者让你分心的人或事,”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寒意,“我都会让他……彻底消失。”
他说完,直起身,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番带着杀气的宣告只是随口一提。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掌控一切的餍足:
“走吧,该回去了。”
“这场戏,”
“该收场了。”
他率先向露台入口走去。
周芷宁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般,拖着虚软的双腿,踉跄着跟了上去。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周芷宁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感觉自己像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却又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无法醒来的梦魇。
车子驶入别墅,在那扇熟悉的、沉重的铁艺大门前缓缓停下。
就在佣人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的瞬间,周芷宁包里的手机,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
是一条短信。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这部手机是祁夜后来“允许”她使用的,只能接打少数几个被设定的号码,几乎与外界隔绝。谁会在这个时候发短信给她?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祁夜,他似乎并未察觉。
她颤抖着手,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小心祁夜!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知道相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