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
陆子衿适时递上桂花糕:这是青青特意......
小伙子挺俊。张妈突然抓住他手腕,浑浊的眼睛闪过狡黠,我们青青睡觉还踢被子吗?
苏青青瞬间涨红脸:张妈!
不仅踢被子,还会抢枕头。陆子衿笑着躲开少女踩过来的帆布鞋,有次半夜把我......
陆子衿你还敢说!苏青青扑过去捂他的嘴,发梢扫过老人膝头的相册。
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十四岁的她抱着米花站在紫藤花架下,脚边是打翻的猫粮盆。
“小姐,米花……”
张妈弯腰捡照片时忽然说:其实那天......
“不用说了,张妈,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种话的”苏青青抛下乱说话的陆子衿,着急忙慌地帮张妈收起照片
“我错了,您比米花重要多了,我不该赶你走的……”
“好孩子……”张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摸着她的脑袋
陆子衿微笑着也跟着捡起照片
原来苏青青真是天生丽质,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长大也变成了美人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苏青青的啜泣。
“我先接个电话”
苏青青瞥见来电显示是,转身走向走廊。陆子衿正要跟上,却被老人拽住衣角。
你是小姐的男朋友?张妈拉住他,青青那孩子太要强,你多担待。
“是,张妈”陆子衿微笑道,他也在这个老人身上学到过很多
“你们睡过觉了?”张妈询问
“额,睡过,但只是睡觉”陆子衿匆忙解释道,他知道老人说的睡觉和他们睡的那种不一样
他们更纯洁一点
嗯,大概吧
“嗯”张妈布满老年斑的手捏住陆子衿的手指,“读书人,怎么也有老茧?”
陆子衿明白这是要打听他的家世了
“我母亲是医生,父亲是村里的干部,现在我在宁城大学读书,比青青高一个年级”
老人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呢”
陆子衿摸摸眉头,能在大户人家做保姆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只说好的方面是瞒不过她的
“但是我妈得了肝癌,我爸之前发大水冲走了”陆子衿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一抹苦涩,“我现在在做兼职”
“家里困难”张妈拍了拍陆子衿的手背,“你和小姐配不上……”
对于张妈的直言不讳,陆子衿也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是啊,现在配不上,但我会一直对她很好,也没想过用她的钱,虽然我的话有些幼稚,但是我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我能相信你吗?”张妈混浊的眼珠盯着陆子衿
“嗯”陆子衿重重地点头
“小姐的家庭你也知道,既然你能陪着小姐到这里来找我,说明你确实不一般”
张妈开怀地笑着
“小伙子,我相信你”
陆子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算是被娘家人认可了?
“这些东西,张妈你……”
陆子衿将那袋子家伙什儿交给张妈
“你们连老房子都去过了?”张妈抱着那个塑料袋子,老眼流露出一抹怀念和苦涩
“唉,我那儿子,嫌我没用了,不能赚钱了,就把我送到这养老院来了”
“这里哪有家好啊,没人说话,护工也没有像广告里说的那么好”
“她们都是见人下菜碟,家里人经常来看的,来送东西的,他们欢喜,照顾的也好,像我这种的,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就算顶好的了,唉……”
张妈抬眼看着陆子衿摸摸他的手背
“小伙子,我知道你对小姐很好,但是请你不要和小姐说我在这里住的不好,好不好,张妈拜托你了”
“……”陆子衿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唉,小姐胆子很小的,怕打雷,你跟她生活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她吵架,要依着她,这个也算张妈求你了”
“小姐小时候,老板经常和夫人吵架,吵得那个凶哦,后来小姐都不敢一个人睡,一定要有玩偶陪着,她最喜欢那个大熊玩偶了,你知道吗……”
“小姐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但也过得并不开心,小时候不是补课就上各种兴趣班,也没有好好玩过。虽然你条件不好,但张妈还是希望你要好好对小姐,让她每天开开心心的……”
张妈絮絮叨叨地说着,陆子衿认真地听着
他听过不止一次,但依旧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当陆子衿从包里取出那些衣服的时候,张妈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唉,终究是我老了……”
“张妈,你可一点都不老”苏青青跑了回来,似乎是电话打完了,她趴在张妈的膝盖上
明明只不过是两三个月,张妈老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很难想象一个精明能干能够操持一整个家的大保姆,变成了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我还等着你继续照顾我呢”苏青青抱着她的膝盖
“好好好”张妈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张妈给陆子衿和苏青青看相册,枯枝般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某张小时候的照片。
三人聊了很久,从小小青,聊到小青青,再聊到爱乱发脾气的苏青青大小姐
开心都是张妈和陆子衿的,留给苏青青的只有羞赧和愧疚,以及被陆子衿知道自己糗事的不好意思
夕阳将云层烧成橙红色时,苏青青在停车场踢着石子:我爸问我怎么离开宁城了。
“被监视了?”陆子衿感觉有些好笑,自己岳丈的控制欲还蛮强的嘛
“还不是怕我跟你这个黄毛跑了”苏青青没好气地说,“我说去看张妈了,他好像很意外的样子,真的是……”
陆子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盯着陆子衿的喉结,张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陆子衿忽然搂住苏青青
梧桐叶擦着少女泛红的耳尖飘落,他低头时嗅到柠檬糖的酸甜:说你初吻是被猫咪抢走的。
胡说!明明是被......苏青青猛地捂住嘴,瞳孔在暮色中微微扩大。
“今天还没收到奖励呢”陆子衿给了她一个飞吻
“坏死了!”
那些藏在旧时光里的秘密,此刻正在陆子衿含笑的眼眸中泛起涟漪。
就像他说的,或许现在谁都觉得他配不上苏青青,但苏青青不这么想就行了
他没必要自卑,因为他爱她,她也爱他
毕竟再来一次,她还是选择了自己
自己就用一辈子来偿还吧
停车场梧桐树的阴影将苏青青的睫毛染成淡金色,她盯着陆子衿手腕上晃动的腕表——那是她送的礼物,此刻正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扫过自己锁骨。
“张妈就和你说了这个?”
“不止”
张妈说......陆子衿的指尖擦过她耳后碎发,那里有颗淡褐色小痣,你十四岁尿床后非说是米花打翻了水盆。
陆、子、衿!
苏青青抬膝要撞他,却被温热掌心抵住腿弯。
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几乎嵌进对方怀里,能清晰感受到衬衫下绷紧的腹肌。
“怎~么~了?”陆子衿笑意盈盈地看着羞红的小兔子
“你们还没走啊?”
张妈哼着《茉莉花》的调子往这边张望。
苏青青突然推开面前的人,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我去打车。
车载香薰是新换的柠檬草味,却压不住她身上渐浓的甜香。
“再见!”
后视镜里,老人正在摆手告别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
我们......苏青青按下车窗,秋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把张妈接回去吧?
“滋啦”拉上背包拉链的声音格外清晰。
陆子衿正在调整背包拉链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她绕在手腕上的镯子,银铃随脉搏轻轻震颤。
“嗯”
就像是在幼儿园等待家长来接的孩子一样,养老院的老人也在等着他们的孩子或者家长来接
养老院白炽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时,张妈正在给盆栽修剪枯叶。
那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爱好,不会被人阻止
见到去而复返的两人,剪刀掉在水泥地砖上。
您愿意......苏青青的帆布鞋尖碾着落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跟我回家吗?最后一个字带着颤音消融在晚风里,像小时候弄丢气球时强忍的哭腔。
张妈弯腰拾剪刀的动作突然凝滞。
她抬头望向陆子衿,年轻人正不动声色地把苏青青掐红的手掌包进自己掌心。
我们青青啊。
老人笑出深深的眼纹,缺了虎牙的发音有些漏风
淋雨不知道往家跑,发烧还抱着计算器做题。
她突然抓住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现在有人给你撑伞啦。
苏青青感觉有滚烫的水珠在自己脸上乱滚。
她慌乱地要抽回手,却被陆子衿更用力地扣住。
手表腕带和银镯发出细碎清响,混着他低沉的嗓音:您放心。
不回去也好。
张妈拍拍藤椅示意他们坐下,从毛线篮底层摸出个牛皮纸袋
之前收拾时找到的。她朝苏青青眨眨眼,一直想告诉你。
那张照片上一个少女正将猫罐头藏好。
却没注意到窗户大开着
画面角落,狸花猫挣脱项圈窜向阳台——正是米花失踪那天的影像。
苏青青猛地站起来,当初是她在回校之前打开了窗户:当年是米花自己......
它从空调外机平台跳到了邻居家。
张妈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
我当时追出去时摔伤了腿。
她指指相册里一张二人没见过的,她打着石膏的照片,
你爸爸怕你自责,就说是我弄丢了猫。后来还给了我很大一笔补偿金,所以,小姐啊,不要担心张妈在这里过得不好,张妈有钱,又能照顾自己,不要哭了……
“你能来看张妈,张妈已经很高兴了”
暮色吞噬了最后一丝霞光,陆子衿感觉肩膀突然一沉。
苏青青把脸埋在他颈窝,温热的液体渗进棉质t恤。
她怎么会想不到,张妈明知道米花是她最爱的宠物怎么会故意把它丢掉,她怎么会想不明白,陪了她这么久如同亲人的张妈会比不上一只猫
她太傻了,太可笑了
她颤抖的指尖揪住他后腰衣料,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要哭就哭出声。
陆子衿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想起现实中大二那年她在实验室弄丢数据时也是这样,咬着嘴唇把下唇咬出血珠都不肯落泪。
“哭吧哭吧,哭完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夜风掀起张妈给的小本子,飘出张泛舟剧场的门票存根。
日期是米花失踪后第三天,剧目叫《流浪的星星》——那是苏青青第一次独自看话剧。
后来她有了好多第一次
直到第一次遇见陆子衿
回程高铁穿透茫茫夜色,苏青青靠着陆子衿肩膀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