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衿扯了扯嘴角
不是老弟，他还没问呢？
拒绝的这么快！
二十分钟之前
陆子衿将苏青青送回宿舍楼下，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兔子般蹦跳着消失在门洞后，才转身朝着男生宿舍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该怎么开这个口
直接问？“吴德，你是不是跟夏晓彤在谈恋爱？”——他几乎能想象到吴德那副“你仿佛在逗我”的嫌弃表情，以及紧随其后的那个万能回复
果然，刚一推开寝室门，就看到吴德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那专注的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
刘志杰则瘫在椅子上，抱着手机唉声叹气，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李一鸣没在，估计是和王静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吴德身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德爷，忙呢？”
吴德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子衿酝酿了一下情绪，决定采用迂回战术，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足够“兄弟情深”的笑容，声音也放低放缓
“那什么……问你个事儿呗？”
他话音刚落，吴德敲代码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甚至没摘下耳机，也没看陆子衿，只是从喉咙里清晰地、干脆利落地滚出一个字：
“滚。”
陆子衿：“……”
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苏青青同志，不是我不努力，是敌人太警惕、太了解我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但任务在身，又不能就这么放弃
正想着怎么再接再厉，旁边瘫着的刘志杰突然发出一声悠长而悲切的叹息，成功吸引了火力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陆子衿顺势把目光转向他，暂时放弃了攻坚吴德这块硬骨头：“阿杰，你这又是怎么了？你和小雨姐还没有进展啊？”
刘志杰猛地坐直身体，把手机屏幕怼到陆子衿面前，脸上写满了悲愤和不理解
“老陆！你看看！你看看她回的这是什么！我说‘小雨姐姐，明天周末，新上了个科幻片，听说特效炸裂，一起去看吗？’你猜她回什么？！”
陆子衿配合地看向屏幕，聊天界面里，林小雨的回复简洁明了：不去，上班。
刘志杰痛心疾首：“上班！又是上班！她那班是长腚上了吗？周末都不带休息的？！我连票都看好了！ImAx厅最佳位置！就差包场了”
刚从外面的李一鸣正好听到这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毫不客气地发出嘲笑
“噗！阿杰，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天‘小雨姐长’‘小雨姐短’，你这都快成我们寝室的‘望妻石’了，还是望不到的那种！”
刘志杰被戳到痛处，梗着脖子反驳
“你懂什么！我这叫持之以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走了狗屎运碰到王静那么好追的！”
“哎哎哎，说归说，别扯我家静静啊！”
李一鸣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我们家静静那是跟我看对眼了，两情相悦！懂吗？不像某些人，单方面输出，电量耗尽都充不进对方心里去！”
“李一鸣我跟你拼了！”刘志杰嗷一嗓子就要扑过去
寝室里顿时鸡飞狗跳，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陆子衿看着这熟悉的闹剧，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吴德身上，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摘了耳机，正看着窗外，侧影在喧嚣的背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寂
电脑屏幕上，代码已经停止了滚动
全盘报错——
陆子衿心中一动，走到吴德身边，低声道：“德爷，阳台抽一根？”
吴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率先走向了阳台
暮春的风带着一丝未来的暑气，吹拂在脸上
阳台下方是校园的零星灯火和隐约的喧闹，与寝室内刘志杰和李一鸣的拌嘴声形成了两层不同的背景音
陆子衿接过吴德递来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些许麻痹感
很久都没抽烟了，还有点不习惯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身旁吴德沉默的侧脸，那镜片后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落在了远处的哪片黑暗里
“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陆子衿试探着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模糊，“关于……夏晓彤？”
吴德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送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将他脸上的表情遮掩得有些朦胧
他没有看陆子衿，只是望着远方，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你们俩最近……”
陆子衿斟酌着用词
“互动挺多的？说话风格都快成一个系统出来的了。”
吴德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带着点自嘲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嘴贱的碰到一起，互相伤害罢了。还能擦出什么火花？”
他弹了弹烟灰，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疲惫
“老陆，别瞎琢磨了。我跟她，不可能。”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肯定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绝望
陆子衿心里那点因为苏青青而燃起的“撮合”小火苗，瞬间被浇熄了大半
他知道，吴德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为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寝室内，刘志杰和李一鸣的战争似乎暂时平息了，变成了刘志杰单方面的哀嚎
“我到底哪里不好嘛……我请她看电影，请她吃饭，帮她买奶茶……为什么就是不搭理我……”
李一鸣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兄弟，听我一句劝，及时止损……换个人会更好”
“我不！小雨姐绝对不是那种吊我的女人！她一定是真的很忙！”
阳台上的寂静与室内的喧闹仿佛两个世界
良久，吴德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老陆，你知道的。”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子衿却听懂了
他知道。他知道那个关于“外星人带走女孩”的故事
那不是吴德编出来搪塞人的玩笑，而是他用浪漫化的外壳，包裹起来的一段鲜血淋漓的真实
那个女孩，像一颗骤然划破夜空的流星，在他的青春里留下了最绚烂的光痕，然后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陨落
车祸带走的不只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也带走了吴德心里某一部分鲜活的东西
那句“封心锁爱”，不是标榜，是墓志铭
就像是小拇指上的尾戒明明摘下却留下来无法磨灭的痕迹
陆子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吸了一口烟
他理解吴德此刻的抗拒和疏离
不是夏晓彤不好，恰恰可能是因为她太好了，或者她身上某种特质，不经意间触动了那根尘封的弦，才会让吴德如此警惕，急于划清界限
靠近意味着可能再次受伤，而有些人，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
“她……”陆子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夏晓彤那姑娘，其实挺纯粹的。脑子一根筋，没什么坏心思。”
吴德闻言，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就是因为太纯粹了，太像她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像我这样的人……不合适。”
像他这样，心里装着一段无法愈合的过去，身上带着洗不掉的暮气的人，怎么配去招惹那样一个活在快乐里涉世未深的灵魂？
那是对她的不公平，也是对自己的残忍
就在这时，寝室里的刘志杰大概是终于被李一鸣打击得彻底没了脾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啊啊啊！老天爷！赐我一个粘人的女朋友吧！要求不高！真的！”
这声嚎叫穿透阳台的门，清晰地传了过来
吴德和陆子衿同时愣了一下
随即，吴德像是被这荒谬的一幕从沉重的回忆里短暂地拉了出来，他抬手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
脸上那层冰封的悲伤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摇了摇头，低声骂了句：
“傻逼。”
陆子衿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外面有虫子，进去吧。”
“里面有傻逼，更可怕”
吴德瘪嘴，耸了耸肩膀
两人回到寝室，刘志杰还在那里长吁短叹，李一鸣则已经爬上床，戴着耳机看视频了，嘴角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吴德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的代码再次开始滚动，仿佛刚才阳台上的那番谈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他敲击键盘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