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柱离去后,卢方舟并未立刻离开。
他勒马驻足,默默地望着各营的景象。
除了他自己的大营依旧安静外,目之所及,各处营盘都在紧张地拆除帐篷、装运粮草辎重,准备开拔。
他不由自嘲地一笑,心中暗道:
“看来,即便我知道些许历史轨迹的走向,却也并非事事都能如我所愿,尽在掌握的啊。
终究还是自身力量不够强大,不足以撼动这大势,甚至想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
这次的变故,肯定是杨嗣昌和高起潜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把祖宽和自己对调了位置。”
沉思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将一直跟在身边的孙安仁唤至近前,压低声音,郑重地叮嘱了一番。
孙安仁听着听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疑神色,几乎要脱口问出什么。
但在接触到卢方舟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后,他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低下头,沉声应道:
“是!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卢方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猛地一拨马头,不再看那拔营场景,带着孙安仁径直朝着昌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此刻,卢象升正独自一人伫立在昌平城头,目光越过垛口,凝望着不远处正在陆续拔营开拔的各路明军。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眉宇间紧锁着化不开的忧虑和无奈,无人知晓这位总督心中正翻涌着怎样的波澜。
此时,一名亲兵快步上前,低声禀报:
“督师,宣府卢副将求见。”
卢象升闻言,从沉思中惊醒,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此刻诸军繁忙,卢方舟身为留守主将,不去整备防务,为何突然来见?
他立刻道:“快请他上来。”
不多时,卢方舟大步登上城楼,来到卢象升面前,依军礼参见。
卢象升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说道:
“俊彦不必多礼。昌平防务千头万绪,你此刻不在营中忙碌,来见本督,可是有何要事?”
卢方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随后抬起头,目光直视卢象升,语气诚恳地说道:
“督师,末将深知南下征途凶险异常,虏骑势大,局势叵测。
为此末将心中实难安宁。
故此,末将恳请督师,允许末将派遣一员心腹将领,率三百精锐骑兵,加入您的督标营,随您一同南下!
此行或可增添些许护卫之力,以备不时之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外正在收拾行装的宣大军队,继续说道:
“此外,末将观军中粮草转运艰难,恐有短缺之虞。
末将来时,麾下携带的粮草尚算充足。
愿分出可供八千人十五日用之粮草,赠与督师麾下将士,唯愿能稍解大军南下途中缺粮之忧。
万望督师以大局为重,保重千金之躯!”
卢象升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定定地看了卢方舟好一会儿,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备受掣肘时,前来雪中送炭的,竟是这个和自己没有太多交集的年轻人。
反应过来后,卢象升连忙摆手,语气急切地推脱道:
“不可!万万不可!
俊彦,你的好意本督心领了!
然昌平亦是重地,防御不容有失,你岂可再分兵于我?
这三百精骑于你而言亦是重要力量!
至于粮草,你部留守,耗时日久,更需储备,本督岂能夺你口中之粮?
此事断然不可!”
卢方舟神情坚决,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
“督师!昌平城高池深,末将麾下兵精粮足,少三百骑于防御无碍!
这三百骑皆是百战精锐,或可在关键之时,于万军之中为督师稍辟险阻!
至于粮草,对末将而言,分出十五日之粮,并无影响。
反倒是督师南下,一路都是客军作战,粮草为性命所系!
恳请督师切勿推辞,此非为私情,实为公义,为国朝大局!”
卢象升看着卢方舟那坚定的眼神,听着他说的话,心中最坚硬的部分仿佛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动容:
“好!俊彦,你的这份心意,本督收下了!
本督,代南下数万将士,谢过你了!”
他抬手,郑重地拍了拍卢方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方舟见卢象升终于接受,心中稍稍感到放心。
他后退一步,再次躬身行礼:
“如此,末将便立刻回去安排,骑兵与粮草立刻送至督师大营!
末将告辞,预祝督师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说完,卢方舟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