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方舟带着龙骧卫从高地俯冲而下,像是一道决堤的钢铁洪流,携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沿着倾斜的坡道猛扑清兵。
在奔跑的过程中,一开始杂乱的马蹄声渐渐变得一致,最后汇成有节奏的,如滚雷般的轰鸣,沉重地敲击着大地。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他们的铠甲与骑铳上,反射出大片的凛冽寒光。
此刻,这处缺口处的守军,几乎已伤亡殆尽。
残余的少数士兵,正在与不断涌来的满洲正白旗、蒙古镶红旗清兵进行着绝望的搏杀。
罗火与石文都看到了危险,他们刚刚勉强集结起一队士兵,正准备拼死向前填补这里的窟窿。
然而下一刻,他们听到了阵后轰隆的马蹄声,回头望去,看到的却是卢方舟亲自率军冲锋的身影。
在罗火、石文惊骇又担忧目光中,那八十一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杀入战场。
龙骧卫们在疾驰中,就已经齐齐举起了早已装填好的骑铳。
在颠簸的马背上,稳稳瞄准下方那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缺口的清兵人群。
“砰砰砰砰!”
一连串短促的铳声猛烈响起,炽热的铅弹瞬间泼洒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敌群,八十门骑铳枪口喷出的铅弹,几乎弹无虚发。
前排举着盾牌、穿着重甲、舞着沉重兵器的清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秆,齐刷刷地倒下一片。
硝烟弥漫之处,惨叫与怒吼交织,原本汹涌的敌潮为之一滞。
硝烟未散,龙骧卫们已将仍在冒烟的骑铳挂回马鞍。
下一刻,雪亮的马刀、沉重的狼牙棒、锋利的长矛……
各式兵器已然在手。
没有丝毫减速,这支决死的骑兵带着战马冲锋的全部动能。
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入了,因受铳击而已经开始混乱的清兵群中!
刹那间,人仰马翻!
骨骼碎裂声、兵器碰撞声、垂死哀嚎声骤然爆发,混成一片。
卢方舟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挥出凌厉的弧光。
八十名龙骧卫紧紧护卫着他,以他为锋刃,在清兵的人群中,硬生生踏出了一条满是尸体的血路!
卢方舟率领的八十铁骑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瞬间将东面缺口处的清兵冲得七零八落。
马蹄踏碎骨肉,武器撕扯着铠甲,这支小小的骑兵队伍在敌群中硬生生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但这仅仅是开始。
卢方舟毫不停歇,马头一转,带着龙骧卫沿着防线内侧疾驰。
哪里有混战,这支队伍就出现在哪里。
“大人来了!大人亲自来了!”
这呼喊在疲惫的守军中间蔓延。
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卢家军士兵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一马当先的身影,原本几近枯竭的力气竟又奇迹般涌了上来。
“杀鞑子啊!”
怒吼声此起彼伏,已经后退的士卒重新挺起长枪,手臂发抖的火铳手再次开始装填弹药。
整个东面防线上,明军的士气如烈火烹油,骤然爆燃。
这股气势终于压倒了清兵的进攻意志。
面对突然再次暴起的守军,以及那支跟杀神似的骑兵,多尔衮和古木的部下开始动摇了。
有人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有人偷偷回头张望。
“不许退!后退者斩!”
后阵的白甲兵厉声嘶吼,战刀已然出鞘。
但不久,先是几个蒙古兵在龙骧卫的驱逐下转身逃跑,随后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接着是十几个、几十个……
“败了!败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于是整个东面的清兵顿时全崩了,任凭白甲兵如何砍杀,也止不住这溃逃的洪流。
多尔衮死死地望着前面,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驰骋的明将,看到了他带着那支重甲亲卫所过之处,自己的部下便开始疯狂逃跑。
“卢方舟!”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这一刻在他心中升起。
这一刻,他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开炮!”
突然,他猛地转身,他手指卢方舟的方向,面目狰狞地吼道:
“所有红衣大炮,给本王朝着那股明军,发射散弹!立刻!”
身旁的清兵将领都惊呆了:
“王爷,阵前还有很多我们的勇士……”
“开炮!”
多尔衮咆哮着,一脚将劝阻的将领踹倒:
“违令者斩!”
就在这一瞬间,马上的卢方舟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示警。
“下马!找掩体!”
没有犹豫,他嘶声大吼,同时翻身滚鞍而下,龙骧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本能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几乎是同时,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老爷小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卢方舟身边的石文眼尖,眼睛的余光瞟到了一片急速逼近的黑影。
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个不爱说话的汉子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将刚刚落地的卢方舟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
下一刻,钢铁风暴席卷而至!
数以千计的铅弹、石子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倾泻而下。
战马凄厉的嘶鸣戛然而止,化作一团团爆裂的血雾。
有几个刚下马的龙骧卫还来不及寻找掩体,就被这片金属风暴撕碎。
卢方舟只听见石文发出一声闷哼,那具压在他身上的身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软了下来。
随即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石文的铠甲缝隙流淌下来,滴在他的脸上、脖子上……
炮声过后,战场上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
卢方舟挣扎着从石文身下爬出。
他看到石文的后背的甲胄被击穿了好几个洞,鲜血正从那些窟窿里汩汩涌出,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深褐色。
这个一直默默地追随在他身边的汉子,到最后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他依旧保持着保护自己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卢方舟满脸是血地单腿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抚上石文尚未闭合的双眼。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死水般的平静,目光幽冷地看向炮弹袭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