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军营中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匆匆用过早饭之后,贺人龙与白广恩便集结起麾下的一万多人马。
在初春的寒风中,这支前锋部队旌旗招展,士兵们因连日“胜利”而士气高昂,队伍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夏津大营,踏上了通往临清的官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第二波次的曹变蛟与王廷臣也率领兵马,依序开拔。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确保与前锋、第二梯队拉开的距离合适后,洪承畴这才下令中军主力拔营启程。
然而,洪承畴的中军大队人马尚未完全离开夏津大营的辕门,队伍才刚刚启动,前方官道上便骤然响起了爆豆般的马蹄声!
只见几名浑身浴血的夜不收,几乎是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洪承畴的帅旗之下,声音嘶哑地吼道:
“督师大人!不好了!
我军前锋在离临清州三十里处,遭遇建奴大队精骑,已然大败!
白总兵、贺将军正在败退,曹总兵和王总兵虽然竭力接应,但建奴攻势太猛,前线快要顶不住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猛地在所有听到的人耳边炸响。
刚才还因大军出征而显得意气风发的队伍,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洪承畴猛地勒住战马,脸上血色尽褪。
而簇拥在他身旁的杜勋,以及那些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去“建功立业”的将领们,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来报信的斥候……
这前锋速败的噩耗,如同一盆冰水,一下浇熄了他们因连日“顺利”进军而燃起的虚火。
也砸碎了明军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让不少人又想起了不久之前,被清兵铁骑追逐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噩梦。
洪承畴强自镇定,目光在身后诸将惊惶不定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这几日一直面色凝重、很少说话的孙传庭身上。
他无奈地对孙传庭沉声道:
“白谷,情势危急,还是你带着左总兵等,立刻上前接应一下吧,务必稳住阵脚,将前面的人马接应回来!”
在此刻,洪承畴还是选择相信,这支自己从陕西一手带出来的秦军。
待孙传庭领命,带着左光先及麾下秦军急匆匆赶赴前方接应后。
洪承畴立刻下令,全军暂停向临清方向进军,所有已出营的部队迅速依托夏津县城及城外大营,转入防御态势。
直到午后时分,孙传庭才率领着前方溃败的贺人龙、白广恩、曹变蛟、王廷臣等部残兵,且战且退地退回了夏津大营之外。
早上出发前,这些还意气风发的明军,此刻已是旌旗歪倒,士卒们个个面带惊恐,队伍散乱,显然遭受了重创。
洪承畴面色阴沉,待这些明军进入大营后,立刻下令全军紧闭营门,准备好弓弩火器,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清兵的反攻。
果然,就在明军惊魂未定,刚刚仓促布防完毕不久。
夏津南面的官道上,便扬起漫天尘土。
那烟尘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迅速弥漫扩大,遮蔽了小半个天际。
烟尘之下,是无数奔腾跃动的黑影,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清兵出现了!
大队大队的清军骑兵如同鬼魅般从烟尘中呼啸而出。
他们并未立刻发动进攻,而是沿着官道两侧迅速展开,迅速完成了对明军大营南面的包围。
这些骑兵身着各色铠甲,主要是正红与镶红色的甲胄,其间混杂着蒙古八旗的装束。
他们骑术娴熟,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那座慌乱的明军大营。
在大队骑兵的中央,一面格外高大的织金龙纛,在漫天尘土中缓缓出现。
龙纛之下,岳托在众多彪悍的巴牙喇护兵的簇拥下,稳稳坐于马上,他幽冷的目光扫视着不远处的明军大营。
随着岳托微微颔首,围在明军大营周围的清兵中,立刻分出了数百骑,他们唿哨着冲向明军营垒,在明军射程的边缘地带来回疾驰,肆意挑衅。
这些过来的清兵,有的在疾驰的马背上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炫耀着他们精湛的骑术,引得后方清兵阵中爆发出一阵阵哄笑与喝彩。
有的将刚才缴获的明军旗帜,甚至是明军首级挑在枪尖之上,奋力挥舞,口中发出充满蔑视的怪叫。
更有粗野的蒙古兵,在马上解开长袍,对着明军大营的方向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极尽羞辱之能事。
整个挑衅的过程,气焰极为嚣张,仿佛面对的并非七万明军,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但尽管这些清兵百般挑衅,明军大营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营墙上虽然刀枪林立,人影幢幢,却无人出声应战……
岳托看到这里,嘴角撇过一丝冷笑,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同样驻马观阵的阿巴泰,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悔意。
他为自己前一阵子,因通州失守而一时慌乱,听了阿巴泰的建议,派人向关外的黄台吉紧急求援的事情感到后悔。
草率了啊!
眼前的明军,没有一丁点改变,不还是那支他熟悉的,怯战、畏缩、士气低落的明军吗!
早知如此,自己与多尔衮的左翼人马合兵一处,完全还可以在这明国境内继续纵横驰骋,再大肆劫掠一阵子后,从容退回关外的。
今天早上,当岳托接到明军主力驻扎在夏津,并已派兵向己方大军方向进发的消息后。
他派出了正红旗和镶红旗各一个甲喇,外加两千蒙古骑兵,合计约五千人马前去迎战,试探明军虚实。
没想到,战斗刚开始没多久,前方就传来捷报,说明军前锋一触即溃。
他派出的五千清兵趁势一路急追,又恰好碰到了明军后续上来接应的队伍,结果同样没费太多力气,便将第二波明军击溃。
直到明军后方,再次出现大批生力军,清兵才停止了追击,从容退回。
岳托初接战报时,对如此轻松取胜感到颇为意外。
但当他反应过来后,立刻下令全军开拔,直接兵临夏津城下!
他要亲自来看一看,这支胆敢追着他,一路来到山东境内的明军,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而眼前这片死寂的营垒,似乎已经给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