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寂冰川的嘶吼并未因终焉之门的暂时沉寂而完全停歇。狂风卷挟着冰屑,如同万千把无形的锉刀,刮擦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神战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焦糊味,混杂着源晶污染特有的腥甜,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规则被灼烧后留下的空洞气息。
白玉京单膝跪在冰冷的渊面上,怀中紧抱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剑。剑身已然黯淡,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他此刻的道心。他胸前的衣襟被大片深褐色的血渍浸透,那是强行催动本源,硬撼邪神分身与圣主一击的代价。脏腑仿佛被彻底搅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更有一股阴寒蚀骨的力量盘踞在丹田,不断蚕食着他近乎枯竭的真元。大宗师初期的磅礴修为,此刻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因失血和严寒而泛着青紫。那双曾映照星辰、洞悉虚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沈月儿最后消失的那片虚空——那里,原本狰狞扭曲、试图撕裂世界的终焉之门漏洞,已被无数缕细微如发、闪烁着混沌星辉的规则丝线交织填补,如同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补丁,勉强封住了维度裂口。丝丝缕缕的星辉,依旧从冰川深处,从虚空之中汇聚而来,缓慢地加固着那道封印。
她不见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慷慨激昂的遗言,只有那决绝的、逆向运转混沌星晶时爆发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归墟”,以及归于寂静后,这遍布冰渊的、带着她气息的规则余烬。
“月…儿……” 白玉京试图呼唤,喉咙里却只溢出破碎的气音,带着血腥味。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那些漂浮的星辉光点,它们却如同有意识般,绕开了他的指尖,只留下冰凉的触感。
“白先生!” 青雀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痛。她踉跄着走来,身上的轻甲破损不堪,左臂不自然地垂落,显然已经骨折。她身后,仅存的四名青雀小队成员相互搀扶着,人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失去领袖的沉痛。原本十余人的精锐小队,如今只剩下这寥寥数人,且个个都是强弩之末。
青雀看到白玉京的状态,心头猛地一沉。她强忍着断臂的剧痛,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仅剩的半瓶疗伤丹药,倒出两粒莹白色的药丸,递到白玉京唇边:“白先生,快服下,稳住伤势要紧!”
白玉京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那片星辉封印。
“白先生!” 青雀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月儿小姐拼尽一切,不是为了看您在此地殉道!我们还在,暗月的威胁并未根除!您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 白玉京喃喃重复,灰败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是啊,活下去。带着她的意志,她的牺牲,去看一看她不惜性命也要守护的这个世界,未来会如何。他艰难地张开嘴,任由青雀将丹药送入他口中。丹药化作暖流涌入喉咙,暂时压制住了翻腾的气血,但丹田处那股阴寒蚀骨的力量,依旧如附骨之疽,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盘膝调息、脸色同样苍白的墨渊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手中紧握着的《星辰衍道经》残卷,此刻正微微发烫,书页无风自动,指向那片星辉封印的方向。而被他小心收藏在怀里的那块“镇界石”碎片,也传递出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波动。
“这……这是……” 墨渊长老挣扎着站起,踉跄走到封印边缘,仔细观察着那些规则丝线,“不可思议!沈丫头的自我献祭,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形神俱灭!她的真灵印记,她的‘钥匙’本源,似乎与混沌星晶的力量一起,融入了这修补维度的规则之中!这些星辉……它们在自发汇聚天地灵机,加固封印,这绝非无主之力所能为!”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冰渊中炸响。
白玉京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尽管虚弱,却锐利如刀:“墨渊长老,你是说……月儿她……还有意识存在?”
“老朽不敢断言其意识是否清醒,” 墨渊语气凝重,带着研究的狂热,“但‘真灵不昧,星辉护道’!《星辰衍道经》中有类似记载,上古有大能者,身合天道,其意志虽散,真灵却可与规则长存!沈丫头的情况虽不尽相同,但原理或有相通之处!她并非彻底消亡,而是……化为了这片天地的守护规则的一部分!”
希望,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烛火,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白玉京眼中部分的死寂。他强提一口真元,试图站起,却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青雀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青雀环顾四周,冰渊在之前的战斗中结构已然不稳,四周不断传来冰层断裂的“咔嚓”声,“暗月圣主虽退,但难保没有后续追兵。白先生您的伤势,还有大家的状态,都无法支撑再战。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白玉京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叶生疼,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丝。他看了一眼那片星辉封印,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走!”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的残兵败将,踏上了撤离永寂冰川的艰难归途。身后,是渐渐被风雪掩埋的战场,是那道以生命铸就的星辉封印,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名为“希望”的余烬。
风雪愈发猛烈,仿佛天地也在为那消逝的芳魂哀悼。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
(第2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