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是意识回归时最先感知到的信号。
不再是永寂冰川那能将灵魂冻结的酷寒,也不是泣血谷污秽力场的阴冷,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意,如同冬日围炉时,那跳跃火光带来的熨帖。白玉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冰屋粗糙却严丝合缝的穹顶,缝隙间透下些许天光,映照着冰壁上凝结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霜花。身下是铺着厚实兽皮的简易床榻,虽然简陋,却干燥而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食物熬煮的香气。
他尝试移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经脉的刺痛立刻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白先生,您醒了?” 守在旁边的青雀立刻俯身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疲惫。她的断臂处已经重新包扎过,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
“这里是……” 白玉京的声音沙哑干涩。
“是一处失散的黑石堡斥候小队发现的避难所。” 青雀轻声解释着他们如何摆脱追兵,误入迷踪冰雾,最终找到这里的经过,“墨渊长老说,这片冰雾很奇特,能干扰追踪,那些暗月杂碎暂时不敢轻易进来。”
白玉京微微颔首,内视己身。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丹田内那新生的“冰魄星辉”之力,如同经历严冬后悄然萌发的草芽,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自行流转着,缓慢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与枯竭的丹田。那股盘踞的阴寒蚀骨之力已彻底清除,寂灭剑意的本源也与星辉之力融合得更加紧密,只是恢复这力量,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一个普通的先天境修士都不如。
“其他人……怎么样?” 他问道。
“杨峥统领和石岩他们伤势不轻,但都在恢复。夜枭在帮忙警戒。墨渊长老在和斥候队的韩松队长研究地图和情报。” 青雀顿了顿,低声道,“白先生,您昏迷时,眉心散发的气息……驱退了冰尸虫。”
白玉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与月儿同源的力量,对这些冰川中的污秽之物确实有着天然的克制。这或许是他们在这绝境中,除了这处避难所外,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依仗。
这时,冰屋的门帘被掀开,墨渊长老和杨峥、韩松一同走了进来。看到白玉京苏醒,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白先生,感觉如何?” 墨渊上前关切地问道。
“无妨,还需静养。” 白玉京言简意赅,目光投向韩松,“韩队长,多谢收留。”
韩松连忙摆手,独眼中带着敬佩:“白先生客气了!你们摧毁了腐化之心,等于断了暗月一臂,是我们该谢你们才对!只是……” 他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据我们之前侦查和被困期间观察到的一些迹象,围攻黑石堡的暗月主力,似乎分出了一部分兵力,正在向‘幽影森林’方向运动,恐怕……是去加强矿脉的守备了。”
杨峥脸色一沉:“看来我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暗月的警觉。他们猜到我们下一个目标可能是矿脉。”
墨渊长老捻着胡须,沉吟道:“幽影森林的暗蚀矿脉,是暗月重要的源晶来源,守备本就森严。如今再加强兵力,我们若按原计划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冰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原定的“围魏救赵”之策,因为敌人的迅速反应,似乎陷入了僵局。
“黑石堡……还能撑多久?” 白玉京忽然问道。
韩松与杨峥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韩松涩声道:“我们失联前,堡垒的防御法阵就已摇摇欲坠,物资也快见底了。如今又被主力围攻……恐怕……最多还能支撑三五日。”
三五日!时间刻不容缓!
“我们不能放弃幽影森林。” 白玉京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矿脉不毁,暗月便有源源不断的兵器和能量来源,即便我们侥幸解了黑石堡之围,也无法扭转整体战局。”
“可是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如何去闯龙潭虎穴?” 杨峥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是不甘与无奈。他带来的铁塞精锐折损近半,人人带伤,白玉京更是重伤未愈。加上韩松这几名状态同样不佳的斥候,实力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墨渊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他摊开了手中那份由韩松提供的、描绘着迷踪冰雾与周边区域的残破古地图,指向其中一个标记点:“或许……我们不必硬闯。”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地图上。
墨渊长老的手指,点在代表幽影森林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上,那符号旁边,用古老的文字标注着两个字——“密道”。
“这是……” 韩松凑近仔细辨认,独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是了!我想起来了!这份地图是我们在一个废弃的古代观测站找到的!上面确实标注了一条据说能绕过森林外围大部分防御,直接通往矿脉核心区域附近的古老密道!只是年代久远,我们一直无法确定其具体入口和内部情况,也不敢轻易尝试!”
峰回路转!
“密道……” 白玉京看着那个符号,感受着体内那与星辉隐隐共鸣的力量,心中微动,“或许,月儿留下的指引,冥冥中也将我们引向了这里。”
这并非巧合,而是无数因果线索交织下的必然。沈月儿身合规则,其残留的意志不仅庇护他们,更可能在不经意间,引导着他们走向能最大程度打击暗月、守护此界的节点。
“但这密道情况未知,可能布满了古代机关,也可能早已塌陷,甚至被暗月发现并利用。” 墨渊长老提醒道,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
“再危险,也比正面冲击加强守备的矿脉要强。” 杨峥斩钉截铁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韩队长,能找到这密道的入口吗?” 青雀看向韩松。
韩松重重点头,指着地图上冰雾与森林交界处的一个区域:“根据地图标示和我们的记忆,入口应该就在这片区域!虽然被冰雾和植被掩盖,但既然有了明确方位,花些时间,一定能找到!”
希望,再次在绝境中点燃。
“我们需要制定周密的计划。” 白玉京支撑着坐起身,虽然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深邃,“首先,全力休整,恢复状态,至少需要一日。其次,韩队长,麻烦你派熟悉地形的弟兄,尽快确认密道入口的具体位置和外围情况。第三,准备足够的补给和应对意外的手段。”
他看向墨渊:“长老,请您和韩队长一起,仔细研究这份地图,尽可能推演密道内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应对之策。”
“好!” 墨渊和韩松齐声应道。
“杨统领,青雀,整顿队伍,分发丹药,督促大家尽快恢复。我们时间不多。”
“明白!”
命令一道道下达,小小的避难山谷再次忙碌起来。丹药被分发给伤员,众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调息疗伤。韩松派出了两名最机灵的斥候,携带简易工具和信号符,前往地图标示的区域探寻密道入口。墨渊长老则和韩松趴在冰桌上,对着那残破的地图,时而争论,时而沉思,试图从那模糊的线条和古老的标注中,还原出千年前的道路。
白玉京重新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冰魄星辉之力,加速修复着受损的根基。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他必须拥有至少自保乃至关键时刻出手的力量。幽影森林,暗蚀矿脉,那条未知的古老密道……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走下去。
为了黑石堡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袍泽,为了此界不被黑暗吞噬的未来,也为了……那道化作星辉、依旧在默默守护的倩影。
一日之后,无论状态如何,他们都必须出发。
箭,已搭在弦上。
(第23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