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森林边缘的空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冽与草木腐烂的微腥,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众人心头的沉重与焦灼。瘫倒在草地上的躯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连动一根手指都显得无比艰难。伤痛、疲惫、饥饿如同三座大山,将刚刚脱离地下噩梦的他们,牢牢压在现实的泥沼之中。
杨峥仰面朝天,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跳,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青雀靠在一条裸露的树根上,独臂无力地搭在膝头,原本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疲惫,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石岩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夜枭靠着一棵枯树,紧闭的独眼周围血肉模糊,他侧耳倾听着风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墨渊长老盘膝而坐,试图调息,但紊乱的气息和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的内伤远未平复。仅存的两名守夜人战士,则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尽管他们自己也是摇摇欲坠。
而白玉京,是所有人中站得最直的一个。他背对着众人,面向黑石堡的方向,如同一尊饱经风霜却未曾磨损的石像。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衣,破碎处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只是被一层极淡的冰霜勉强封住,未曾流血。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死亡的青灰,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火焰。
他感知到的,并非具体的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在遥远的西北方向,一股庞大、污秽、充满毁灭欲望的邪恶能量,如同苏醒的灭世凶兽,正疯狂地冲击、撕扯着什么东西。而与之对抗的,是一股他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力量——纯净、浩瀚、带着决绝守护意志的星辰之力!那是沈月儿身合规则后,残留于此界天地间的本源意志!
此刻,这股星辰之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被引动、被激发,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拼命维系着最后一道堤坝,光芒万丈,却也岌岌可危!那波动中传递出的,是一种不惜一切、燃烧最后的悲壮与坚守!
“黑石堡……终焉之门的封印……月儿……” 破碎的词语从白玉京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血沫。他体内的那缕微弱的冰魄星辉,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召唤,不甘地躁动起来,试图冲破枯竭经脉的束缚,与远方的星辉共鸣。
但他太虚弱了。方才强行支撑带领众人走出矿洞,已然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此刻,他连维持站立都极为勉强,又如何能跨越这千山万水,奔赴那最终的战场?
“白先生……” 青雀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牵动内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我们……必须去……”
杨峥用战刀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但他眼神决绝:“没错……必须去!黑石堡若破,封印若碎,之前所有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墨渊长老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异样:“老朽……能感觉到,黑石堡方向的天地元气紊乱到了极致,空间结构也在变得不稳定……暗月圣主,恐怕是在不惜代价,强行冲击封印!沈丫头留下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了……”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现实却如同万丈深渊。他们这支残兵,距离黑石堡何止千里?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恐怕还没走出幽影森林,就会力竭而亡,或者被闻讯而来的暗月游骑剿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众人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夜枭,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确定:“风里……除了森林的声音,还有别的……一种很微弱、很有规律的震动……像是……大型法阵运转的嗡鸣……方向……好像就在我们侧后方不远……”
众人一愣,侧后方?那不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幽影森林的更深处。
“大型法阵?” 墨渊长老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出一丝精光,“难道是……古代传送阵?地图上确实标注过,幽影森林深处,可能存在一处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废弃传送阵,据说能进行超远距离传送,但早已损坏,无人知晓其具体位置和启动方法!”
峰回路转!?
“能找到吗?” 白玉京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夜枭,尽管他目不能视。
夜枭凝神倾听了片刻,重重点头:“可以试试!那震动虽然微弱,但很有特点,我应该能顺着找过去!”
这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亮!
“走!” 白玉京没有丝毫犹豫。他体内那躁动的冰魄星辉,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一线生机,强行榨出一丝力量,支撑着他迈动脚步。
希望,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在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身上。他们互相搀扶着,跟随着夜枭的指引,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再次义无反顾地扎入了幽影森林那更加阴暗、更加危险的深处。
远方的烽火已然连天,星辰的悲鸣回荡在心间。他们必须赶到,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因为这一次,可能真的是……最后的战斗了。
(第23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