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周沐风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慕容雪那虽然极力压制却依旧略显急促的呼吸。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灰尘味、打翻的茶水味和一种淡淡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
周沐风拄着翻倒的办公桌边缘,感觉天旋地转,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他看着慕容雪,看着她那张虽然狼狈却冰封般冷静的脸,听着她那不带丝毫温度、审问般的语气,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到愤怒或委屈,只是觉得……很累,而且莫名其妙。
慕容雪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语气的问题,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见周沐风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那双柳叶般的眉毛蹙得更紧了些,但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猛地转过身,目光快速而锐利地扫视着整个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她的视线首先锁定在那扇被周沐风撞坏、此刻虚掩着的门上。破损的门锁和裂开的门框如同一个咧开的嘲笑嘴,预示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门必须立刻堵住!”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瞬间就从被救援者切换回了发号施令的项目经理角色。“外面的情况不明,可能会有更多……那种东西被吸引过来。这扇门已经坏了,挡不住它们!”
她根本不等周沐风反应,立刻就开始行动。她强忍着脚踝因高跟鞋断裂而可能带来的不适(她的动作微微有些瘸),快步走到那扇巨大的、沉重无比的红木办公桌前——它虽然被掀翻了,但本身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过来帮忙!把它推到门后去!”慕容雪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对周沐风说道,同时已经弯下腰,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去推动那庞然大物。但那桌子极其沉重,她推得异常吃力,手臂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用力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周沐风看着她那倔强而认真的侧脸,看着她明明自己也虚弱不堪却强撑着行动的样子,心中那点荒谬和不适感忽然消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踉跄着走过去。
“我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他示意慕容雪让开,然后将身体抵在翻倒的桌面上,调动起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残余气力,配合着坚果强化的身体,猛地发力!
嘎吱——!
沉重的红木办公桌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被一点点地、艰难地推向了门口。慕容雪也没有闲着,她在一旁用尽力气帮忙推搡,同时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最终,巨大的办公桌被成功地斜顶在了破损的门后,形成了一道虽然简陋却足够坚实的屏障。做完这一切,周沐风几乎虚脱,靠着桌腿滑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慕容雪也累得够呛,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喘息,但她的眼神却片刻未停,依旧如同雷达般扫描着整个房间。
“窗户…”她喃喃自语,目光投向那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依旧被黑烟和偶尔的火光笼罩,凄厉的警报声和遥远的爆炸声似乎从未停止。她快步走过去(脚步依旧有些瘸),尝试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却发现电动系统已经失灵。她只好手动费力地将窗帘拉拢,尽可能遮蔽内部的情况,只留下一条缝隙用于观察。
接着,她又开始快速检查办公室的其他区域。休息室的门锁着,她试着拧了拧,打不开,暂时放弃。她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除了地上那位前助理的尸体,再没有其他威胁存在。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走到办公室中央,目光再次落到几乎要睡着的周沐风身上,以及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她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哑声开口道:“我们…需要把她挪开。”
周沐风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具尸体,沉默地点点头。两人合力,忍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将那位不幸的女助理的尸体艰难地挪到了办公室最远的角落,并用一块从休息室门口找到的防尘布勉强盖住。
处理完这一切,办公室内的死亡气息似乎才稍稍淡去一些,但一种新的、关于生存的沉重压力却开始弥漫开来。
慕容雪走到饮水机旁,按下开关,没有任何反应。她又试着打开墙上的开关,灯光毫无动静。
“电也断了。”她陈述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她走到那张被当做障碍物的办公桌旁,靠着桌沿坐下,与瘫坐在地的周沐风相对。她将自己那只断了跟的高跟鞋脱掉扔到一边,揉了揉红肿的脚踝,然后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看向周沐风。
“好了,周沐风。”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现在,我们需要谈谈。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我。从最开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周沐风看着她那副召开项目复盘会议的架势,苦笑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极其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从中午十二点那诡异的嗡鸣和眩晕,到同事们瞬间的异变和互相撕咬,到自己亡命奔逃,再到那绝境中突然出现的“系统”,以及获得能力后一路杀过来的经历……他省略了系统关于阳光、商城等具体细节,只含糊地说是获得了某种“防御和战斗的本能”。
慕容雪听得极其认真,那双冷静的美眸中不时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但最终都化为了飞速思索的光芒。她没有打断他,只是在他停顿的时候,会提出一两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引导他补充细节。
当周沐风终于讲述完毕,口干舌燥地停下时,慕容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大脑显然在高速运转,整合分析着这庞大而骇人听闻的信息。
几分钟后,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迷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晰。
“根据你的描述,以及我之前看到的窗外情况和我自身的经历,”她的语速很快,逻辑缜密得可怕,“可以初步判断:这不是孤立事件,也不是什么疾病。而是一种…全球性的、瞬间发生的、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灾难性剧变。超过九成的人类可能瞬间变成了那种…丧尸。现有的社会秩序、政府功能、公共服务…包括电力、供水、通讯、交通…已经全部瘫痪。”
她拿起桌上一个装饰用的地球仪,轻轻一转,声音冰冷:“我们,正处在一场名副其实的…世界末日之中。”
这个结论从她口中如此冷静地说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她放下地球仪,目光锐利地看向周沐风,也像是在对自己陈述:“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立刻盲目地向外冲,试图逃离城市,寻找所谓的‘安全区’或军队。”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否决。根据窗外看到的混乱程度,交通必然彻底堵塞。街道上充斥着丧尸和恐慌的人群,盲目外出生存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等于送死。”
“那么,只剩下第二条路,”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固守待援。这里,这间办公室,是目前已知的相对安全点。门已经被我们堵死,结构坚固,有独立的休息室和卫生间(虽然锁着),暂时可以作为避难所。”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仿佛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决策:“我们需要的做的,第一,彻底评估和加固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安全措施。第二,立刻清点室内所有可用的资源和工具。食物、水、药品、任何可能用于自卫或发出求救信号的东西。第三,制定轮换警戒和休息计划,保持体力。第四,寻找一切可能了解外界信息和获取救援的途径,哪怕希望渺茫。”
她看向周沐风,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获得更多信息、恢复部分体力、或者出现明确的救援信号之前,我们必须留在这里。这是目前逻辑上生存概率最高的选择。你同意吗?”
周沐风怔怔地听着她这一长串冷静到极致的分析和规划,仿佛眼前的不是刚刚经历生死考验的弱女子,而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决策AI。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分析完全正确,甚至比他想的要周全得多。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这种冷静和逻辑简直是奢侈品。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疲惫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同意。”
得到他的肯定,慕容雪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脸上的冰冷并未融化。她立刻站起身,开始执行她自己制定的计划:“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首先,彻底搜查整个办公室,寻找一切有用的东西。从那张翻倒的桌子抽屉开始。”
困守孤室。
求生的序幕,才刚刚以一种无比现实和冰冷的方式,缓缓拉开。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