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洁净区那扇厚重的隔离帘前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守卫士兵那冰冷而程式化的拒绝,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周沐风和朱莉娜与近在咫尺的沈婉清残酷地隔开。 bureaucratic的程序、战时的条例,在此刻显得如此冰冷和不近人情。周沐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焦虑与急切交织成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几乎能清晰地听到潘妮内苏清月生命维持设备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嗡鸣,能看到安置点板床上慕容雪苍白如纸、深陷昏迷的脸庞。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意味着永恒的失去。
朱莉娜站在他身侧,面色冷静依旧,但那双飞速扫视环境、评估守卫站位、计算强闯路线或言语说服成功率的眼眸,透露了她大脑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运转,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或许是血脉相连的感应,或许是周沐风那瞬间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帘子后方,那位正用一块略显干净的软布擦拭着额角与脖颈汗珠、准备转身继续投入工作的沈婉清,动作猛地一顿。她的目光原本因极度的疲惫而有些涣散,无意识地掠过入口处的骚动,却在触及周沐风和朱莉娜身影的瞬间,如同被磁石吸住,骤然定格!
尽管他们满身风尘,作战服破损沾满污渍,脸上带着末日生存留下的深刻印记与难以掩饰的急切,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刻入灵魂的熟悉感……
沈婉清擦拭的动作完全僵住,口罩上方,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温柔与悲悯的眸子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巨大的恍惚。她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头,仿佛在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连续超负荷工作、精神透支而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块软布。
“……沐……风?莉……娜姐?”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巨大不确定性和明显颤抖的气声,艰难地从口罩后面溢出,轻得几乎要被医疗区内各种仪器噪音和呻吟声淹没。她甚至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仿佛要跨越那短短的距离,确认眼前的真实性。
这细微至极的举动和那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她特有温柔语调的呼唤,对于心弦紧绷到极致的周沐风和朱莉娜而言,不啻于划破黑暗的第一道曙光!
“婉清!是我们!”周沐风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不顾士兵骤然变得更加警惕的眼神,急切地向前倾身,将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去,“是我们!我们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守卫的王班长立刻横跨一步,更加坚决地挡住去路,枪口虽然未抬起,但姿态已然说明一切,语气冷硬:“退后!最后一次警告!不许靠近!沈医生,您确认认识他们?按照规定,任何外来人员都必须……”他的目光在周沐风二人和沈婉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怀疑。
沈婉清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恍惚中挣扎出来,确认了这并非疲惫产生的幻象。汹涌澎湃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堤坝,惊喜、担忧、困惑、以及长久分离后骤然重逢的巨大冲击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蒙上了一层明显的水雾。她用力地、几乎是抢着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间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却依然带着无法抑制颤音的语气,急切地对王班长说道:“是……是的!王班长!他们是我……我的家人!失散了很久很久的家人!从外面……从很远的地方来找我的!请……请务必让他们进来!一切责任!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肯定,甚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被称为王班长的士兵显然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沈婉清那双充满真挚情感和急切恳求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知抚慰了多少伤员的痛苦,赢得了多少尊重——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但气息沉凝的周沐风,以及旁边那个冷静得有些异常的女人。沈婉清在医疗区的口碑和善良是出了名的,她的担保拥有相当的分量。
“沈医生,不是我不近人情,规定毕竟是规定,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这里面……”王班长面露难色,试图解释。
“求你了!王班长!”沈婉清的声音里带上了清晰的哭腔和深深的恳求,那因透支而苍白憔悴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真挚而强烈,令人无法不动容,“真的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他们找来一定吃了无数的苦!求求你,通融这一次!就这一次!”
王班长看着沈婉清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周沐风二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通路,但还是极其严肃地警告道:“最多十分钟!绝对不能影响其他伤员治疗!还有,你们,”他锐利的目光盯住周沐风和朱莉娜,“进去后保持绝对安静,跟着沈医生,不许乱走,不许乱看,更不许碰任何东西!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谢谢!谢谢你王班长!真的太感谢了!”沈婉清连声道谢,声音充满了感激,然后迫不及待地对着周沐风二人招手。
周沐风和朱莉娜立刻侧身,几乎是挤着进入了那道象征着界限的厚重帘子,终于踏入了荆襄基地医疗体系最核心的“洁净区”。
这里的空气虽然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药品和血腥味,但相比外面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确实“洁净”了许多,至少没有了那令人作呕的、浓郁的腐烂恶臭。空间被白色的隔帘粗略地划分成若干个相对独立的小区域,伤员的密度显着降低,但每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情况都显然更加危重,身上连接着更多的管线与监控设备,那些仪器发出的规律或急促的嘀嗒声、报警声与医护人员低沉、简短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更加精密却也更加压抑的背景氛围。
然而,周沐风和朱莉娜根本无暇仔细打量这内部环境。他们的目光死死跟随着沈婉清,只见她快速对最近隔间里一位正忙碌的护士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指了指外面,似乎是在为自己暂时离开做安排,然后立刻转身迎向他们。
巨大的喜悦和强烈的担忧在她眼中激烈地交战着。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问候,就一把紧紧抓住周沐风的手臂,她的手指冰凉得吓人,并且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急切和恐慌:“你们怎么……天啊,真的是你们……太好了……可是,怎么会来这里?外面……外面那么可怕……你们是怎么穿过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清月呢?雪儿呢?她们在哪里?她们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她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急切地在周沐风和朱莉娜身后搜寻,当确认苏清月和慕容雪确实不在时,一股强烈至极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周沐风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他知道此刻每一秒都珍贵无比,绝不是细述过往的时候。他反手用力握住沈婉清冰凉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简洁、清晰的语言,将最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婉清,听着!时间紧迫!我们穿越了尸潮才拼死进来。清月她……受了极重的伤,生命垂危,现在还在外面隔离区的车上,全靠莉娜制作的便携设备维持最后一口气!雪儿为了帮我们,精神力本源严重受损,陷入深度昏迷,现在在安置点,情况也在不断恶化!她们……她们都急需你的能力!只有你能救她们了!现在!立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沈婉清的心上。听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妹妹和情同姐妹的慕容雪竟然遭受如此可怕的重创,甚至命悬一线,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彻底软倒下去。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但,就在这几乎要击垮她的噩耗面前,一种更深沉、更强大的力量——源于血脉亲情、深厚友谊以及医者天职的极致坚韧——猛地从她心底爆发出来!她竟然硬生生地稳住了几乎虚脱的身体,那双盛满了泪水与痛苦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无比决绝和坚定的光芒!
她猛地点头,声音因极度情绪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我……快带我……”
沈婉清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出现了极其痛苦和艰难的挣扎之色。一边是至亲好友命悬一线,急需她立刻施救;另一边是眼前这位危在旦夕、同样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年轻士兵……医者的天职和姐姐的情感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然而,这挣扎几乎只持续了一瞬。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头对周沐风快速而决绝地说了一句:“等我!两分钟!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好!”那眼神中的恳求与保证同样强烈。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冲进了那个生命警报凄厉鸣响的隔间。
周沐风和朱莉娜立刻跟到隔间门口,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狭窄的隔间里,一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士兵躺在简易手术台上,腹部是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开放性伤口,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利爪剖开,内脏破裂,鲜血正不受控制地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垫单,甚至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色。生命监测仪上的心率、血压数字疯狂跳水,发出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周围的医护人员虽然在进行着急救按压和输血,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与沉重。
“让开!让我来!”沈婉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急切。她冲到手术台前,甚至完全顾不上佩戴无菌手套,只是将那双沾着汗水和之前病人血迹的手在衣角上用力一擦,深吸一口仿佛能压榨出最后潜力的气息,双手猛地悬停在那片恐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伤口上方。
下一刻,**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从她那双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掌中缓缓散发出来。
那光芒并不耀眼刺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温暖、以及磅礴的生机气息**。它不像普通的灯光,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流动的液态能量,如同初春最纯净的雪水融化后汇成的溪流,温柔而坚定地笼罩住士兵那可怖的伤口,驱散了周围的死亡阴影。
在这**SS级治疗之光Lv2**的笼罩下,堪称奇迹的景象发生了。
那汹涌的、致命的出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缓、变细、最终彻底止住。被撕裂、破坏的内脏组织在柔和白光的浸润下,轻微地蠕动、对接、以超越认知的速度修复着自身的结构。伤口边缘那些失去活性的坏死组织仿佛被温和地净化、消融,而新鲜健康的肉芽组织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蔓延、相互交织弥合。士兵那原本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出死灰般的脸色,竟然慢慢地、一点点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却真实存在的红润。生命监测仪上那催命般的尖锐警报声渐渐平息,虽然各项数值依旧远低于健康水平,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那根代表生命的线暂时停止了断崖式的下跌,暂时脱离了即刻死亡的深渊。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光芒流淌的细微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充满了近乎神迹般的、令人震撼的力量。
然而,施展这逆转生死能力的沈婉清,**脸色却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灰败之气**。大颗大颗的汗珠如同雨水般不断从她的额头、鬓角滚落,划过她紧绷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衣襟和手术台边缘。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能量透支和近乎榨干生命本源的反噬痛苦。可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和专注**,全神贯注地引导着每一分宝贵的光能,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作为燃料投入其中,照亮这最后的生路。
终于,当伤员的伤势被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暂时稳定在一个极其脆弱但尚存生机的状态后,她猛地、几乎是切断联系般收回了手,那温暖的白光骤然消失。她整个人猛地一晃,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差点直接栽倒在地,幸好及时用颤抖的手死死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器械台,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撕扯着肺叶,额前的发丝被汗水彻底浸透,黏在皮肤上,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暂时……稳定了……接下来……维持……交给你们了……”她对着旁边目瞪口呆、仿佛目睹神迹的护士们,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吩咐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她甚至来不及缓一口气,甚至没有擦拭满脸的汗水,猛地转过身,那双因透支而有些失焦却依然燃烧着坚定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看向门口的周沐风和朱莉娜,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走!立刻!现在!带我去见清月!带我去见雪儿!”
重逢的喜悦、劫后余生的感慨,在这一刻全部被更强大的、名为“守护”的情感所覆盖。她看到了伙伴历经千辛万苦的到来,也瞬间明白了他们带来的是何等沉重的消息和急需她能力的绝境。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完全不顾自身几乎要枯竭崩溃的状态,她此刻只有一个无比清晰且坚定的念头——去救她的妹妹!去救她的朋友!立刻!马上!
那治愈他人的光芒虽因极度透支而变得微弱,但那份源于内心最深处的、不惜一切的救赎之心,却在此刻亮如劈开黑暗的星辰,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