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紫羽红芒的箭尖离我眉心不过半尺,弓弦绷得极紧,杀意压得人呼吸一滞。我站在高岩之上,血顺着脸颊滑下,滴在扇骨上,正落在昆仑印记中央。
我没有动。
叠风在我身后半步,气息略沉,但他没退。我知道他还在等我的信号。
我忽然笑了。笑得坦然,也笑得轻蔑。抬手将玉清昆仑扇横在胸前,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血痕,直视树冠上的黑袍银面之人:“离镜皇子若亲自前来,尚值得我司音一战——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用心头血之箭?”
那人手指微颤,弓弦松了半寸。
我心中已有数。他不是主使,甚至可能不知全貌。只是被派来夺秘的棋子。
我立刻运转仙缘镜,将其调至隐息录言模式。镜面不显光,只在袖中微微震颤,开始捕捉四周声波。这功能极少用,耗神极重,但此刻必须万无一失。
我佯装不支,右手按住胸口,脚步踉跄后退一步,低声对叠风传音:“我要他开口。”
话音落,我猛然咳了一声,像是灵力逆行,脸色泛白,声音发抖:“你们……怎会知道遗迹……中有唤醒阵法……”说完便闭嘴,仿佛惊觉失言,眼神慌乱地扫向对方。
果然,那银面人冷笑一声,语气得意:“蠢货!你以为我们只盯了你一日?你入遗迹时,血引符早已种下!那壁画上的封印之术,注定归我主所有!”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仙缘镜静静吸收着这些话语,镜背浮现出细密符文流转,如水纹般盘旋凝结——信息已录。
我心里定了。他们知道的,不过是表层线索。真正的唤醒路径,唯有仙缘镜能解。而他们口中的“主”,显然急于夺取残图碎片,却尚未掌握核心。
可就在我垂眸的瞬间,那银面人突然厉喝:“你在记录!”
他竟察觉了。
下一刻,他松开弓弦,追命箭破空而来。我侧身避让,箭矢擦肩而过,在肩胛处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五名残存鬼族战士迅速聚拢,兵刃插入地面,口中齐诵咒语。困魂阵再度成型,黑纹自脚下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
我知道不能再拖。
抬手召回玉清昆仑扇,握在手中。扇骨染血,昆仑印记微微发烫。我将扇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引动昆仑虚传承之力。
十里之内,灵脉共鸣。
地面震动,黑纹寸寸断裂。阵法根基被撼动,敌人动作一滞。
叠风趁机出击,剑光如电,逼退左侧两人。我踏步跃上高岩,站定之后,朗声道:“你们所得不过残图碎片,真正唤醒之法,唯有仙缘镜可解!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墨渊未死,昆仑不灭!”
声音穿透林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银面人怒吼一声,欲再放箭,却被叠风一剑逼退三步。其余鬼族战士阵型散乱,攻势瓦解。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转身拉住叠风手腕,低声道:“走。”
我们冲入密林深处。雾气渐浓,遮蔽身形。身后追兵试图追踪,但困魂阵已破,血引符又被我以心头血反向灼毁,短时间内无法定位。
一路疾行,直到听见溪流声才停下。
我靠在一棵古树旁喘息,肩上的伤渗着血,手臂有些发麻。叠风蹲下检查伤口,眉头皱起:“需要止血。”
我摇头:“先处理镜子。”
从袖中取出仙缘镜,镜面平静,但边缘仍有微弱波动。刚才强行开启录言模式,又接连催动灵力,它已接近极限。
我咬破指尖,将一滴心头血滴在镜背印记上,闭目默念封印咒:“心光为锁,神识为钥,今闭其音,唯我可启。”
光芒一闪即逝。
镜面彻底沉寂,外人再也无法感知其中储存的信息。除非是我亲自解开,否则哪怕毁掉此镜,内容也不会泄露。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
叠风撕下衣角替我包扎肩膀,动作利落:“你早计划好了?”
我点头:“他们敢用心头血之箭,说明背后有人不惜代价。这种人最怕对手掌握他的底细。所以我故意露破绽,让他以为我们慌了,才会说出‘血引符’和‘主子’这些词。”
“你是在套话。”他说。
“不止是套话。”我望向远方,“我在确认一件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现在清楚了,他们只知道唤醒阵法存在,却不知具体步骤,更不懂执契之人只能是我。只要这一点不暴露,我们就还有主动权。”
叠风沉默片刻,道:“接下来怎么办?”
“回昆仑虚。”我说,“把情报交给长老们,商议对策。同时封锁遗迹入口,防止他们再次潜入。”
他点头:“路上不能再耽搁。”
我扶着树干站直身体,体内新晋的天君修为缓缓流转,虽疲惫,但经脉通畅。这一战损耗不小,但收获更大。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敌人的目标、手段,还有他们的弱点——急躁。
他们太想得到唤醒之法,反而暴露了背后的主使并不完全掌控局势。若是真有十足把握,就不会派这些人来强夺,而是设局诱我入套。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我不能退。
墨渊还在等着我回去。七万年的守候,不是为了让我在最后一步前倒下。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厚重,月尚未升。按照阵图所示,最佳时机还有两日多。
时间还算充裕。
“走吧。”我对叠风说。
他应了一声,走在前方开路。我紧跟其后,手始终贴在袖中仙缘镜旁,确保它安稳无损。
林间小径蜿蜒向前,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雾仍未散,但我们已不再隐藏行踪。越是光明正大,越不容易被伏击。
走出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石阶,通往山脊。
那是通往昆仑虚外围护山大阵的最近路径。
只要踏上这条道,就能进入预警范围,鬼族不敢轻易靠近。
我脚步加快,心跳也随之提起。
就在我们即将登上第一级石阶时,叠风忽然停步。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凝重:“你说他们主子……会不会是擎苍残部?”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此刻,袖中的仙缘镜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录言。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共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遥远的存在。
我立刻停下脚步,将镜子取出。
镜面依旧黯淡,但在最底部,有一道极细的裂痕,正泛着幽蓝微光。
这不是损伤。
是回应。
它在呼应某个地方,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
我盯着那道光,脑海里忽然闪过遗迹石壁上的一行字——“若有一日你不能再醒……”
这句话,是墨渊留下的。
而现在,镜子的反应,仿佛在告诉我:他还活着,不只是仙身未灭,而是某种意识仍在牵引着这片天地。
叠风见我神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我握紧仙缘镜,声音很轻:“我们得快点回去。”
他没再问。
我收好镜子,踏上第一级石阶。
风从山脊吹来,带着寒意,也带着希望。
石阶尽头,隐约可见昆仑虚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