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云谏这些日子越发消瘦,凌厉的下颌线像刀削一样。
人也不似往日那般公子如玉,如今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阴郁。
“爷,小的已经将话带给琉云姑娘,大姑娘一定会出来见您的。”
小五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没底的很。
他家爷醒来第二日就被告知,要叫搬出国公府住。
邹云谏打发人去锦绣院,想求邹氏出面,可谁知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挡了回来。
而窦雪辞那里,也一直不见人。
“琉云姑娘!”
小五忽然眼前一亮,见琉云迈着小碎步跨出门,顿时满脸喜意迎上去。
“大姑娘可是出来了?”
小五说。
琉云端着架势,不见往日在窦雪辞面前的随意和灵动,此刻颇有几分威严。
没理小五,冲邹云谏微微欠身,“表公子,宫里打发人来,问我们姑娘的身体如何。
现下实在抽不出空闲,不过我们姑娘说了,表公子只管去,那里一应都齐全。
若是缺什么,再打发人来要就是。”
邹云谏脸上一阵青白,这话说的,好似他是国公府跟前儿讨饭的。
他却还是忍着气,从袖中拿出一枚簪子。
“这是表妹回京前我便开始准备,亲手做的一枚簪子,还请帮我交给表妹。”
邹云谏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他八岁入京住在国公府里,和窦雪辞一起长大。
又陪着她经历了国公爷的去世,雍州那三年书信也从不曾断过。
他不相信,就算窦雪辞变了心,可也不该对他这般绝情。
谁知琉云直接退了半步,不仅没接,还皱着眉说道:“老太太叫表公子搬出去,就是觉着姑娘们如今都大了,还厮混在一处不成样子。
表公子这会子又拿簪子出来,倒白费了老太太一番考虑。
簪子表公子就自己收着吧,我们姑娘什么好的没有,不缺这个。”
话毕,琉云又施了一礼,直接转身走了。
邹云谏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小五赶紧扶着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劝。
实在是,此刻的邹云谏眼神阴郁,加上越发消瘦的面容,看上去阴森可怖。
窦雪辞,你当真好狠的心!竟半点也不顾念幼时的情份!
邹云谏终究离了国公府,路上忽然又跟小五说。
“明儿你再来一趟,只说是拉了东西。寻个机会去找婉卿表妹,叫她想办法见到姑母。
若是再这样禁足下去,只怕国公府难有姑母容身之地。”
哪怕只是说到庄婉卿的名字,邹云谏眼眸都柔和许多。
但也有些担忧,如今姑母禁足,他也离了国公府,只剩下婉卿表妹一人,可如何立足。
窦雪辞如今明显变了心性,越发心狠手辣。
对他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哥都能毫不犹豫赶出去,何况婉卿。
小五应下,只待明日再来。
谁知却被绊住了脚,他们刚住进国公府安排的院子不久,底下的人接连生事。
偷奸耍滑的,拌嘴闹事的,甚至还有夜间赌博的。
邹云谏身子不好,都交给小五去管。
他忙得晕头转向,那些人今儿好了明儿又犯!
可到底是国公府的人,他也不能赶出去,也不能重罚,只余下焦头烂额。
等腾出空来,却发现国公府里又出事了。
一连七日,邹氏被禁足,邹云谏也搬出去。
府里难得风平浪静,只是姑娘们之间不大愉快,因窦雪辞得了什么好东西,
全都要送给庄婉卿一份。
尤其是二太太的女儿窦明熙,整日里骂,那庄婉卿是个什么东西。
狗屁倒灶,泥腿子出身,竟也跟她平起平坐。
窦明熙的院子又跟庄婉卿的瑶华阁离得近,故意大喇叭一样说话生怕庄婉卿听不见,一日比一日难听。
今儿窦明熙刚给二太太请了安回来,在门口又见庄婉卿的丫鬟捧着一匣子宫花,那样子一瞧就是宫里赏赐的。
“这是又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也叫咱们见识见识。”
丫鬟春岚先是见礼,才说,“回四姑娘,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大姑娘的。
刚好我们姑娘在那里喝茶,觉得好看。
大姑娘心情好,便全送了我们姑娘。”
近日庄婉卿几乎都要去窦雪辞院子里的坐着说话的,在外头看来,两姐妹感情竟然越发好起来。
窦明熙忽然就来了脾气,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呸!谁没见过好东西。
她也就是瞧着大姐姐脾性好,就这般全要了,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没个完了!
又是血燕,又是阿胶,又是绫罗绸缎,今儿又弄了宫花来。
我瞧着你们姑娘是要将咱们国公府的血都吸干!”
庄婉卿刚回来就听见窦明熙嘴里不干不净,吓得肩膀发抖,泫然欲泣,却又不敢言语。
“四姑娘说话也太难听了,您要是眼热,尽管也要去,拿我们姑娘撒什么气!”
说话的是庄婉卿身边另一个丫鬟落蕊。
窦明熙一瞧庄婉卿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烦,那样子跟她父亲房里装乖卖巧的姨娘简直一模一样。
说不得打不得,一句话重了,立刻就给你抹眼泪哭鼻子。
每每这时候,父亲就会来母亲院子里大吵一架,为那些姨娘们出头。
所以窦明熙才讨厌庄婉卿,她那做派也就男人看着喜欢,下流的小娼妇!
“哭哭哭,我掘了你家祖坟了叫你哭成这样!”
似是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小姐,竟然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庄婉卿捂着胸口,满眼不可置信。
“四姐姐,妹妹不知何处得罪了你。
若这些宫花你想要,全都拿去,我自知福薄,是消受不起好东西的。”
“什么福薄,我瞧庄姑娘就是全天下最有福气之人,什么好东西你留不得!”
一道突兀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吓了几人好大一跳。
回头看去,竟是平南郡王府的小郡王娄元铎。
少年头戴金冠,英姿勃发,正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究竟听了多久的墙根。
窦明熙一下红了脸,赶紧见礼,心下也疑惑小郡王怎么来了内院。
谁料娄元铎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接朝庄婉卿走过去。
“小郡王怎么跑到内宅来,若被人瞧见了怎么得了,墨雨,快送小郡王出去。”
庄婉卿竟是没顾上行礼,吩咐起娄元铎身边的人来一点也不见外。
“我就说不来吧,爷非要溜进来,说是怎么都要看姑娘一眼,哎呦…”
娄元铎一脚不轻不重踢在墨雨屁股上,笑骂,“你说什么胡话!”
自打那日马球会后,他就一直没见过婉卿妹妹。
加之京中不知道怎么传出的流言,将婉卿妹妹好好一个人,说得那般不堪。
什么鸠占鹊巢,嚣张跋扈,妖孽祸水。
他听了实在担心,这才借着来看窦明霄的由头进了国公府。
墨雨赶紧打嘴,连说自己说错了话。
庄婉卿早羞红了脸,“别浑说,快出去吧,这还有人呢。”
窦明熙过了最初的震惊和羞涩,现下就只余恼怒了,这二人说了半天,竟然当她是个空气!
再瞧那拉丝黏腻的气氛,她纵是个傻子,也看出小郡王对庄婉卿有情。
心下不大舒服起来,她在外头自然见过几次小郡王。
一直觉得他风流肆意,不像旁人那般循规蹈矩,便颇有几分好感。
哪怕那日马球会上,小郡王为了庄婉卿无缘无故责问大姐姐,她也不曾生出厌恶。
可现在却不一样,私闯内宅,无媒无聘,话里话外竟还似同庄婉卿早有了首尾般。
呸!叫她好生恶心!没得脏了她的眼睛!
从前那点对娄元铎的好感,顿时全无,只觉得这对野鸳鸯,早点锁死才好,别出去祸害旁人了!
刚想转身走,谁知迎面来了个丫鬟,满头冷汗。
“不好了,大姑娘中毒晕过去了!老太太正往蓁华阁去,叫姑娘太太都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