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她脸上时,迦叶轻轻动了动手臂。
烬羽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他没有叫醒她,只是把披风拉紧了些,遮住她露在外的肩膀。昨夜她说了很多话,哭了又笑,最后才安静下来。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不是一句“我记得”,而是他站到她身边,不再躲开。
天边泛白,若水河畔已有脚步声传来。
第一批人是翼族的战士,列队走上高台。他们穿着新制的玄色战袍,胸前绣着净翼纹样。老祭司的女儿站在队伍末尾,低头不语,手指攥着衣角。她曾带头反对烬羽继位,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迦叶低头看了眼烬羽颈间的玉珏。那裂痕还在,但温热未散。他记得三百年前,自己把它塞进树洞时,烬羽的小手紧紧抓着不肯放。现在她醒了,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那块玉。
“该走了。”她说。
他扶她站起来,两人并肩走向若水河畔的高台。
风从水面吹来,带着湿气。高台上铺着三色石板——仙族的金纹、翼族的蓝纹、魔族的黑纹,拼成一个完整的圆。这是昨夜连夜赶工修好的盟誓台,象征三界共治的开始。
烬羽踏上台阶,脚步很稳。
她走到中央,转身面对众人。身后是重建的翼族营地,前方是等待见证历史的各族代表。迦叶站在她侧后方,轩辕剑垂在身侧。
她抬起双手。
刹那间,一对幽蓝色的翅膀自她肩后展开,光芒如水流般倾泻而下,照亮整片河面。那不是战斗时的杀意之翼,而是净化后的净翼,纯净无杂,映得河水泛起涟漪般的光晕。
台下有人低语。
“那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觉醒。”
“她母亲是凡人,怎会有如此灵力?”
“你忘了?三百年前,墨渊亲授的护心诀只传给了一个人。”
烬羽没有理会议论。她望着远方山峦,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名烬羽,今以翼君之名立誓——翼族自此退出旧战,与仙、魔二族共守三界安宁。”
话音落下,净翼缓缓收拢。
台下一片寂静。片刻后,一名披着黑纹布条的男子越众而出。他左臂缠着旧伤,步伐沉稳,手中捧着一本暗红色的典籍。
迦叶认出了他。
三百年前,在南荒边境的一处山谷里,他曾救下一个被天族追杀的魔族少年。那人倒下前,袖口沾着血,右臂有一道剑伤。后来那人逃入魔域,再无音讯。没想到今日再见,已是魔族左使。
男子走到台前,单膝跪地,将典籍高举过头:“魔族愿献《幽冥秘典》,弃前仇,结新约。”
烬羽走下两阶,亲手接过秘典。书页微动,符文一闪即逝。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冷笑。
“荒唐!仙族正统岂能与魔为伍?司音若在,绝不会允此约!”
声音来自后排一名白袍老者。他拄着拐杖,额头刻着昆仑虚印记,显然是仙族遗老。他身旁几人纷纷附和,目光直指迦叶。
迦叶终于上前一步。
他仍穿着昨夜那件白衣,袖口染着干涸的血迹。轩辕剑未出鞘,但他抬手时,剑柄已泛起金光。
“我不是司音。”他说,“我是迦叶。”
人群一静。
“我死过两次。”他继续说,“一次在诛仙台,魂飞魄散;一次在若水河,被天帝一掌击中心脉。是她用精血唤我回来,三次。”
他看向烬羽。
烬羽也看着他,眼神平静。
“我不代表昆仑虚的传统,也不继承天族的秩序。”迦叶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只代表我自己——一个曾被她救过命的人。”
他拔剑。
剑锋指向天空,金光骤然炸开,与烬羽的净翼交相辉映。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形成一道古老的符文——那是昆仑虚与翼族圣殿共同记载的“共生印”,唯有血脉相连或心意相通者才能激活。
“以我之名,以我之血,以我之剑。”迦叶朗声道,“誓守此约。若有违者,轩辕斩之。”
剑光落下的瞬间,魔族使者翻开《幽冥秘典》。
赤黑色的符文腾空而起,化作流光汇入符印之中。三种灵力初次交汇,彼此排斥,空中噼啪作响,似有雷鸣滚动。
烬羽抬手,指尖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在净翼之上,幽蓝光芒暴涨,竟将三股力量包裹其中。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却没有停下。
迦叶引剑下压,轩辕剑光注入核心。
轰——
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结界自若水河升起,向四面八方延展,缓缓笼罩三界疆域。所过之处,残存的瘴气消散,枯萎的草木重新抽芽,连远处山巅的积雪也开始融化。
台下有人跪了下来。
不止一人。先是翼族的老祭司,接着是魔族的随行长老,最后连那名白袍老者也松开了拐杖,低头闭目。
结界成型了。
烬羽收回净翼,脚步有些虚浮。迦叶立刻扶住她的手臂。
“你还好吗?”他问。
她摇头,“没事。只是耗了些力气。”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魔族使者走上前来,低声对烬羽道:“秘典已交,我们该回去了。”
烬羽点头,“路上小心。”
男子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还有一事——北境最近有异动,边界守军发现几具尸体,都是被割喉而死,伤口极细,像是……仙族剑法。”
迦叶眉头一皱。
烬羽立刻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我们本不想惊扰盟约仪式,但此事不能瞒。”
迦叶沉声问:“尸体在哪?”
“暂存于魔域边关冰窖,等你们查验。”
烬羽看向迦叶,“你要去吗?”
他点头,“必须去。”
她不再多言,只将秘典交还给使者,“先带回魔域妥善保管,等我们查清再议后续。”
使者领命退下。
人群开始散去,盟约已成,结界已立,许多人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可迦叶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他拉着烬羽走下高台。
脚踩在石阶上,忽觉手腕一凉。
低头看去,昨夜裂开的伤口又渗出血来,顺着袖口滑下,在台阶上留下几点暗红。
烬羽察觉到了,伸手想替他包扎。
他轻轻避开,“别管这个。”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反对?”
“我知道。”他说,“所以昨晚我没睡。”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立约?明明可以等局势更稳。”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高台。
朝阳洒在盟誓台上,三色石板熠熠生辉。
“因为等不了。”他说,“仇恨拖得太久,再不动手,下一代也会背负上一代的债。”
她没再问。
两人走到台底,迦叶忽然抬头。
远处山脊上,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太快,看不清脸。但那人腰间挂着一柄细长剑,剑穗是纯白色——那是昆仑虚执法堂独有的标记。
迦叶瞳孔一缩。
烬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空荡的山坡。
“你看见什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撕成两半,将手腕重新缠紧。
血已经浸透第一层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