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苏明明终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我现在这模样看着显小，是因为平时化妆仔细……之前没说，是怕您觉得我年纪大，不符合客服年轻有活力的印象，也怕您觉得我故意装嫩骗您。”
他把理由往顾虑上靠，一边说一边悄悄抬起手……
他今早没涂护手霜，指关节处隐约的细纹在暖光下若隐若现，恰好能佐证“并非年轻姑娘”的说法。
周俊勋的目光果然落在了他的手上，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周俊勋的声音缓和了些，惊讶褪去后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敢。”苏明明低下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委屈的真实感，“您之前对我那么照顾，还特意给我留电影票、送咖啡，我怕您知道我真实年龄后，会觉得我一直在骗您，会失望。”
这话半真半假，却精准戳中了“怕对方失望”的柔软处。
周俊勋沉默着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没再说话。
苏明明站在原地，心跳快得能听见，他不知道这个“年龄炸弹”能不能让周俊勋放弃，只能在心里祈祷对方会因“年龄差距过大”知难而退。
过了好一会儿，周俊勋才缓缓开口，语气里的探究变成了释然：“其实我早觉得你不像刚毕业的孩子。你做事比同龄人稳，上次茶话会客人打翻茶杯，你递纸巾的反应比谁都快，一点不慌，倒像经历过不少事的人。”
苏明明顺着话往下接：“您观察得太细了……”
“年龄不是什么问题。”周俊勋突然笑了笑，眼神里少了些之前的热烈，多了几分平和，“四十六岁怎么了？你做事认真又细心，比很多毛躁的年轻人强多了。”
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跟朋友吃饭？赶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回头补充道，“明天早上不用我接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苏明明看着周俊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后背已经惊出一层薄汗。
他攥着那颗没拆封的草莓糖，心里却没彻底踏实……
周俊勋虽然不再提“接上班”，可那句“比很多年轻人强多了”的认可，又让他隐隐不安。
这场用“年龄”暂时稳住的局面，不知道能撑多久……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苏明明还在心里想着今天和周俊勋的事……
想来往后能清静些了。
他推开家门，玄关处那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苏瑶的鞋，女儿虽然在本地上大学，可每次回家总会提前打个电话，这次怎么悄无声息地就回来了？
沙发上果然映着个熟悉的身影。苏瑶正趴在抱枕上画设计稿，铅笔在速写本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听见动静，她头也没抬地问：“爸，你今天回来挺早啊……”
话音未落，她抬起头，剩下的话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卡在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不是那个穿保安制服、带着一身烟火气的父亲，而是个穿浅蓝色套裙的女人：栗色长卷发垂到肩头，脸上的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眼角微微上挑，正一脸错愕地望着她。
苏瑶“唰”地站起身，速写本“啪”地掉在地上，手下意识地攥紧身后的包带：“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苏明明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一片空白。
他现在还是女装，此刻被女儿用这种警惕的眼神盯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连呼吸都忘了。
“我……”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平时的声音，可紧张之下，出口的调子仍带着几分刻意柔媚的女声，听得自己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苏瑶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你说话啊！是小偷吗？还是……”
她突然瞥见苏明明攥在手里的钥匙串，瞳孔猛地一缩，“那钥匙串……是我爸的！上面那个掉了漆的小恐龙，是我小学时给他挂的！”
那是苏瑶十岁在手工课上捏的黏土恐龙，烧制成型后掉了半块漆，丑得憨态可掬，苏明明却宝贝似的挂在钥匙上，一晃就是十一年。
“你到底是谁？”苏瑶往前迈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依旧梗着脖子，“我爸呢？你把他怎么了？”
“瑶瑶，你别喊……”苏明明急得手心冒汗。
他知道再不说清楚，女儿说不定真要报警了。
苏明明深吸一口气，抬手抓住假发的边缘，用力一扯。
栗色的卷发“啪”地落在地上，露出他原本寸许长的黑发……
因为被假发闷了一天，发丝间还带着潮湿的汗气。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立刻沾上一片斑驳的粉底。
“我就是你爸。”他开口，声音是苏瑶听了二十一年的沙哑，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厚重，像块石头砸在寂静的客厅里。
苏瑶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看看地上的假发，又看看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脸上糊着粉底的男人，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乱撞。
这张脸……确实是爸爸的。眼角那颗小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记号。
可这张脸配着那身女装，怎么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不……不可能……”苏瑶摇着头，后退半步撞到沙发扶手，“我爸是短头发，不会穿裙子，更不会……”
她望着苏明明身上的套裙，声音越来越小，“不会化妆……”
苏明明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索性转身走进卫生间。
水龙头“哗”地打开，他掬起冷水往脸上泼，用毛巾狠狠擦着脸颊。
粉底混着汗水晕开，露出他原本的肤色，眼角的细纹因为用力擦拭而越发明显。
等他走出卫生间，脸上还留着几道没擦干净的白痕，像个刚哭过的孩子。
“现在信了吗？”他声音低沉，不敢看女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