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位淘汰”的阴影,如同无形却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一个魔奴的脖颈上,随着每一次呼吸收紧。废矿堂的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硫磺和汗臭,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混合着极致专注与绝望挣扎的气息。
劳作仍在继续,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但这一次的疯狂,带着一种被精密计算的冷静。每一个挥镐的角度,每一次搬运的路线,甚至每一次喘息的时间,都被纳入了对工分的考量之中。没有人交谈,没有人抬头,只有镐头与岩石碰撞的密集声响,以及搬运者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为生存而奏的、压抑到极点的交响乐。
林飞需要将这种个体层面的、内向的疯狂,转化为集体层面的、可见的威慑与激励。他需要让规则,以一种更直观、更无可辩驳的方式,彰显其存在。
午时刚过,他让巴屠带人,在石碑旁立起了一块更为宽大、表面相对光滑的黑色石板。
随后,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林飞亲自执笔(依旧是一块燧石),开始在石板上刻画。他不是在书写新的规则,而是在绘制表格,填写数据。
《废矿堂工分每日公示榜》
顶端是醒目的标题。下方则划分出几个清晰的区域:
· “日产出总量”: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每日更新的数字。
· “人均工分榜”:列出前十名与后三名的姓名与其工分数。
· “岗位效率对比”:粗略统计攻坚组、常规组、后勤组的人均产出与工分。
· “奖惩公示栏”:记录当日受罚者与事由,以及获得额外奖励者。
随着林飞一笔一划地将巴屠统计上来的、尚且温热的数据刻上石板,一种奇妙的变化在魔奴中发生了。
当那个代表着“日产出总量”的数字,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天的记录,被清晰地展示出来时,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这群人,在规则的驱动下,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当“人均工分榜”出现时,目光瞬间变得灼热。
排名前列的名字,尤其是高居榜首、工分一骑绝尘的黑岩(他今日专注于黑纹钢母,工分已突破五百大关),收获了无数混杂着羡慕、嫉妒与敬畏的注视。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数字,那是“生存优越权”的象征!
而排名末三位的名字,则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那三个魔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在众人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几乎站立不稳。公开的羞辱与即将到来的惩罚,比私下的告知更具摧毁力。
“岗位效率对比”则引发了一阵低沉的骚动。攻坚组的人均工分最高,但人数最少;常规组次之,但基数最大;后勤组最低,但工作相对安全。数据清晰地展示了不同选择的利弊,无形中引导着魔奴们对自身定位的思考。
而“奖惩公示栏”里,铁牛的名字依旧挂在上面,如同一个血红色的警示。旁边则新增了猢狲因“维护秩序”获得嘉奖的记录。
数据,将模糊的“努力”和“贡献”,变成了冰冷、精确、公开比较的数字。它将规则从抽象的条文,变成了可视的、动态的竞争图谱。
“看!黑岩老大已经五百多了!”
“妈的,我只差猢狲那小子十分!明天必须超过他!”
“后勤组虽然分低,但……但稳定啊,不用怕末位……”
“原来我们一天能挖这么多……”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内容不再是抱怨或恐惧,而是充满了计算、比较和目标。他们看着榜单,就像赌徒盯着赌桌上的筹码,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渴望。
甚至连蜷缩在角落的那三个末位者,在最初的绝望之后,也开始死死盯着榜单上自己与前面几名的差距,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扭曲的、不甘的火苗——明天,明天一定要追回来!
一直沉默对抗着黑纹钢母的黑岩,在短暂的休息间隙,也抬头望了一眼那公示榜。看到自己名字后面那遥遥领先的数字,他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矿镐的手,更紧了些。他不在乎虚名,但这数字,代表着他被规则认可的“价值”。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坏。
林飞站在公示榜旁,如同一个展示杰作的艺术家,冷静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他知道,这块数据看板,将成为废矿堂新的权力核心。它用最客观的方式,分配着荣誉与耻辱,指引着努力的方向,也无声地执行着规则的审判。
公平,第一次变得如此赤裸,如此透明,也如此令人信服(或畏惧)。
规则的魅力,不在于它的仁慈,而在于它无可争议的公正,以及它所激发的、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竞争与超越本能。
当傍晚来临,巴屠将最终核算的、更为精确的数据交给林飞更新上板时,那“日产出总量”的数字,赫然达到了旧日平均水平的两倍以上!
尽管距离魔尊要求的“巨幅增长”尚有距离,但这恐怖的提升幅度,已经让巴屠和所有魔奴,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的幼苗,在数据的浇灌下,开始顽强地探出头来。
而林飞的目光,已经越过今日的成果,投向了明日。他知道,黑岩的瓶颈,即将在那黑纹钢母矿层前显现。而他的第一次“绩效面谈”,也即将在这个最关键的刺头身上展开。
数据的舞台已经搭好,接下来,该是真正触及灵魂的“管理艺术”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