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老退去时那略显轻快的脚步,并未驱散殿内凝滞的寒气。林飞闭目靠在石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铁律冰冷的轮廓。黑岩守在一旁,如同沉默的山峦,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轻微回荡。
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殿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夹杂着兵刃碰撞与呵斥之声,迅速由远及近。黑岩眼神一厉,巨斧已然提起,横身挡在林飞案前。
“掌律!不好了!”一名值守殿门的刑堂弟子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阴…阴九执事他…他带着人闯过来了!我们拦不住!”
林飞缓缓睁开眼,眸中并无意外,只有一丝冰冷的了然。果然,最先按捺不住的,是罗魇最忠心的恶犬。
他并未起身,只是将案牍上的铁律重新握入手中,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因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起来。
“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抚平了那弟子声音里的颤抖,“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殿门处光影一暗,数道身影已强行闯入。为首的正是阴九,他玄黑执事服上沾染着些许新鲜的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怨毒与疯狂。他身后跟着五六名心腹执事,个个气息彪悍,眼神凶狠,显然都是手上沾满血腥的亡命之徒。
他们一进来,目光便死死锁定了端坐于上的林飞,以及他手中那枚铁律。
“林飞!”阴九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窃据高位,诬陷罗长老,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我便要替刑堂清理门户!”
他话音未落,身上筑基后期的魔元已轰然爆发,黑色的气流如同毒蟒般缠绕周身,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直扑林飞而来!他身后的执事们也同时爆发气势,刀剑出鞘,寒光凛冽,竟是要在这刑堂正殿之上,行那弑杀上官之举!
“放肆!”黑岩暴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巨斧带着开山之势,悍然迎向阴九!他虽只是筑基中期,但天生神力,战斗风格狂暴无比,竟以一己之力暂时拦下了阴九和两名执事的攻势!
殿内瞬间魔元激荡,气劲四射,将地面厚重的灰尘都卷扬起来。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与怒喝咆哮混杂在一起。
林飞依旧端坐,甚至没有去看那激烈的战团。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手中铁律之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然而,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握着铁律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等。
等一个契机,等一个能彻底震慑所有心怀鬼胎之人的契机。
阴九不愧是罗魇心腹,修为扎实,手段狠辣,与黑岩硬撼数记,虽未占得上风,却也将黑岩逼得连连后退,斧势渐乱。他瞅准一个空档,眼中狠色一闪,一道乌光自袖中激射而出,直取黑岩咽喉!那乌光速度极快,带着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显然是一件淬了剧毒的暗器!
黑岩巨斧回防稍慢,眼看便要中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端坐不动的林飞,动了。
他没有起身,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只是将握着铁律的右手,对着阴九的方向,轻轻一按。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规则”之力,以铁律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波纹掠过激战的众人,掠过狰狞扑来的乌光暗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迅如闪电的乌光暗器,在距离黑岩咽喉不足三寸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骤然停滞,然后“啪”一声轻响,化作一蓬黑色粉末,簌簌飘落。
而正全力催动魔元,面目狰狞的阴九,以及他身后那几名执事,动作猛地一僵!他们感觉自己仿佛瞬间陷入了万年玄冰之中,周身魔元的运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冻结、剥离!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制,是低等生物面对至高规则的战栗!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那几名跟随阴九的执事率先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唯有阴九,凭借筑基后期的修为还在死死支撑,他浑身剧烈颤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试图对抗那无处不在的规则压制,看向林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林飞缓缓站起身,手持铁律,一步步从高高的案牍后走下。他的步伐很慢,很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骤然死寂的大殿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走到阴九面前,距离他只有三步之遥,平静地注视着这张因恐惧和怨恨而扭曲的脸。
“阴执事,”林飞开口,声音如同这铁律一般,不带丝毫温度,“你方才说,要清理门户?”
阴九想要挣扎,想要怒吼,但那无形的规则之力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入他的经脉,钉住他的神魂,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林飞不再看他,目光扫过那几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执事,最后落回手中的铁律上。
“罗魇私藏铁律,亵渎法统,其罪一;纵容下属,构陷同门,其罪二;尔等助纣为虐,围攻持律之人,其罪三。”
他每说一句,铁律之上那暗红的纹路便似乎亮起一分,那无形的规则威压便加重一分,压得阴九等人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罪并罚。”林飞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依铁律,当如何?”
他并未等待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握着铁律的手,对着阴九,轻轻向下一划。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惨叫哀嚎。
阴九那充满怨毒和恐惧的眼神瞬间凝固,他周身澎湃的魔元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消散,所有的生机在那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一丝声息。
那几名跪地的执事看到此景,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飞看也没看阴九的尸体,目光落在那几名执事身上。
“尔等,可知罪?”
“知…知罪!掌律饶命!掌律饶命啊!”几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林飞语气淡漠,“废去修为,打入黑狱,终生苦役。”
他话音落下,铁律微震,数道无形的规则之力如同利针,瞬间刺入那几名执事丹田。几人身体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随即瘫软下去,修为尽废。
处理完这一切,林飞才转身,重新走向那黑石案牍。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平静得可怕。
黑岩收起巨斧,看着林飞的背影,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眼中,也首次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敬畏。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那令人胆寒的规则余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林飞坐回石座,将铁律轻轻放回案牍。
殿外阳光炽烈,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照不进这刚刚被铁律寒光与旧血新痕浸染的森罗殿堂。
他知道,今日之事,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魔焰宗。这,才是他真正立下的,第一道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