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得志盯着李星河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手里的支票本被捏得变形。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海南文昌，铜鼓岭往北十公里，有个叫‘碧海云天’的度假村项目。”赵得志咬着后槽牙说道，“那是三年前我跟风投的，结果资金链断了，在那儿扔了五千万打水漂。地基都打好了，别墅才盖了一半，现在就是一片在那儿晒太阳的烂尾楼。那地方紧挨着海，前面就是沙滩，方圆五公里没人住，只有看大门的保安是我小舅子。”
“水泥地够硬吗？”李星河只关心这个。
“全是用c50海工混凝土浇筑的地基，本来是打算盖五星级酒店主楼的，抗十二级台风都没问题，抗你这个窜天猴应该够了。”赵得志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翻找通讯录，“我现在就安排车。咱这就是‘大型工业通风管道’，走陆运，三天就能拉过去。”
“不，走陆运太慢，而且经过省界检查站容易被扣。”李星河拦住了他，“走海运。去营口港，找那种运煤或者运矿砂的散货船。把火箭伪装成化工塔器，直接扔在甲板上，用帆布盖死。海运没人查这个。”
赵得志愣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你小子，路子比我都野。”
……
**三天后，海南文昌，碧海云天度假村工地。**
湿热的海风夹杂着盐分扑面而来，与哈尔滨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海浪拍打着长满青苔的防波堤，几只海鸥懒洋洋地停在一台锈迹斑斑的塔吊上。
这里的确是个绝佳的“法外之地”。
几十栋没封顶的别墅像骷髅一样伫立在杂草丛中，中间是一块巨大的、平整的水泥地基，那是赵得志那个未竟的五星级酒店梦，现在却成了“星尘动力”的临时发射台。
一辆重型平板拖车正艰难地压过碎石路，车上横卧着被墨绿色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空一号”。
“慢点！左边轮子压到钢筋了！”王大雷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条毛巾，皮肤已经被热带的太阳晒得脱了一层皮。他正指挥着几个当地雇来的民工，把从港口租来的履带吊车开进场。
李星河蹲在水泥地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卷尺和一盒粉笔，正在地上画圈。
“这里，作为发射点。”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大雷，让人把那四块 50 毫米厚的钢板铺在这儿。一定要找平，误差不能超过 2 毫米。”
“星河，这真行吗？”张远山抹着头上的汗，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象，心里直打鼓，“正规发射塔都有导流槽，能把高温尾焰导走。咱们就在这平地上硬拔？尾焰反弹回来会把发动机烧坏的！”
“谁说没有导流槽？”李星河站起身，指了指离这里只有五十米的大海，又指了指旁边那几台不知从哪搞来的大功率柴油水泵。
“我没钱挖导流槽，也没时间浇筑耐火混凝土。但我有这片海。”
李星河走到那几块钢板旁，拿起一根粗大的消防水管比划了一下。
“我们在钢板下面垫几根工字钢，留出 30 厘米的悬空缝隙。点火前三秒，启动水泵，把海水高压注入钢板下方和表面。利用‘莱顿弗罗斯特效应’，海水瞬间气化形成的蒸汽层会把尾焰的热量带走，同时吸收声波能量。”
这是 Spacex 在星舰早期测试时用过的“水冷钢板”战术的丐版。虽然没有那么精密的喷淋头，但只要水量够大，大力出奇迹。
“液氧和甲烷到了吗？”李星河转头问赵得志。
赵得志正坐在一个破轮胎上打电话，挂了电话后，一脸得意：“到了。我找了家给海口医院供氧的气体公司，还有家给化工厂供天然气的。我跟他们说我要搞‘深海管道压力测试’，需要大量液化气。这帮人只要给现钱，才不管你要气干嘛。槽车今晚就能进场。”
“好。”李星河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通宵组装。明天早上六点，趁着潮水最高的时候，我们竖起火箭。”
夜幕降临，烂尾楼工地上亮起了几盏刺眼的施工大灯。
没有高耸入云的发射塔，没有层层叠叠的回转平台。只有一个用液压千斤顶和重型卡车底盘改装而成的简易“起竖架”（tEL）。
“一二三，起！”
伴随着液压泵沉闷的嘶吼声，那枚长达 25 米的银色巨箭，开始缓缓抬起头颅。
不锈钢箭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点点刺向浩瀚的星空。
周围的虫鸣声仿佛都为了这一刻而静止。那些受雇来的民工虽然不懂这是什么高科技，但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在自己手中竖起来，也都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忘记了抽烟。
当火箭终于垂直锁定在简易发射台上时，李星河走上前，连接好了最后的加注管路。
“星尘一号基站，开机自检。”他对着挂在火箭顶端的一个只有鞋盒大小的载荷舱说道。
这次没有卫星，那是几个月后的事。这次的载荷，就是那个用汽车芯片魔改的通信终端，以及一块 50 公斤重的配重铁块。
“滴——”
笔记本屏幕上跳出一行绿色的字符：**System online. Link Status: Searching...**
“搜索什么？天上还没卫星呢。”王大雷凑过来。
“搜索陈天河的那个 Ku 频段信号。”李星河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我要借他的‘路’，测一下我们的干扰抗性。”
就在这时，工地的铁皮大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和狗叫声。
“干什么的？把门打开！”
赵得志脸色一变，腾地站起来：“不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警察？难道是被举报了？”
保安小舅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姐夫！不好了！外面来了三辆车，说是省环保局和安全督察组的联合执法队，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搞非法化工生产，要进来检查！”
“群众举报？”赵得志冷笑一声，“这方圆五公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群众？肯定是陈天河那孙子闻着味儿了。”
张远山一下子慌了神：“那怎么办？这要是让他们进来，看见这么大个火箭，咱们这就是私造军火！这可是要坐牢的！”
李星河的手指没有停，依然在键盘上飞快地调试着飞控参数。
“赵总，你能拖多久？”
赵得志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矗立起来、随时准备加注的火箭，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从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红包，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那小舅子把大门锁链焊死了，他们没带破拆工具进不来。我在文昌还有点薄面，如果是正规检查，我能拖半小时。如果是陈天河找的人……”赵得志顿了顿，“十分钟。十分钟后他们肯定会翻墙进来。”
“十分钟……”李星河抬起头，看了一眼东方海平面上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按照正规流程，液氧甲烷加注需要两小时，射前检查需要一小时。
“大雷，启动‘快速加注程序’。”李星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快速加注？那是在 2050 年有过冷循环设备才敢用的！现在的设备这么干，管路会因为冷击爆裂的！”王大雷惊恐地喊道。
“管路爆裂我来修，你只管开阀门！把所有压力泵开到最大！”李星河一把扯下连接着电脑的数据线，改成无线连接。
“我们要干什么？十分钟根本不够发射窗口！”
李星河转身看着那扇正在被撞得哐哐作响的铁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枚孤傲的火箭。
“谁说我们要发射入轨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这只是一次‘湿彩排’（wet dress Rehearsal），顺便……做一次百米级的跳跃测试。”
“跳……跳跃？”
“对。像蚱蜢一样跳起来。”李星河大吼道，“全员撤离到掩体！大雷，开阀！让那帮孙子看看，什么叫暴力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