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大厅的欢呼声尚未平息，大屏幕上那条连接天地的蓝色光轨还在人们视网膜上残留着余影。
“别急着开香槟。”李星河的声音突然在广播里响起，冷静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现场刚刚燃起的狂热，“好戏刚演了一半。”
他指了指大厅侧面的一块分屏：“切到‘猎户座’驳船视角。”
屏幕画面一闪，出现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那是距离发射场五百公里外的公海。一艘经过改装的、甲板被漆成醒目黄黑条纹的旧驳船，正随着海浪起伏。驳船中央，画着一个巨大的白色“x”。
“你要干什么？”林建国走到李星河身后，眉头紧锁，“卫星已经入轨了，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林主任，我刚才说过，‘长空一号’是一枚可重复使用火箭。”李星河盯着屏幕上那一串正在急速下降的高度数据，“它把卫星送到门口，现在，它该回家了。”
角落里的陈天河闻言，原本死灰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回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李总，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一级火箭分离时的速度是 6 马赫，高度是一百公里！在这个速度下重返大气层，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足够把铝合金熔化！你的火箭连隔热瓦都没贴，光着屁股往回冲，你是想给海里的鱼煮汤喝吗？”
陈天河的话虽然难听，但在场的航天专家们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确实，传统的回收技术，要么像航天飞船一样贴满昂贵的防热瓦，要么像猎鹰9号一样留出大量的燃料进行“再入减速”，以降低热流。但李星河这枚不锈钢火箭，为了极致的成本，几乎把所有防护都省了。
“谁说我要减速了？”李星河头也不回，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我就是要让它‘硬抗’。”
**高度 80 公里。速度 5.5 马赫。**
屏幕上的遥测画面变成了红外热成像。
只见那个正在高速下坠的圆柱体，头部和栅格舵边缘瞬间变成了刺眼的亮白色。那是激波产生的几千度高温。
“箭体表面温度 800 度……900 度……1100 度！”解说员的声音都在颤抖。
铝合金的熔点只有 660 度。如果是传统火箭，此刻早已化作铁水。
但那枚银色的“长空一号”，却像是在炼丹炉里淬炼的金刚。304L 不锈钢在高温下不仅没有软化，表面那层原本灰扑扑的氧化膜反而因为高温氧化变得更加致密，泛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光芒。
“这……这怎么可能？”陈天河瞪大了眼睛，“不锈钢为什么没化？”
“因为它是奥氏体。”张远山在一旁幽幽地说道，眼神里满是骄傲，“而且李星河用的不是普通钢，他在晶格里掺了钨。这玩意儿越热越硬。”
**高度 5 公里。速度 300 米\/秒。**
此时的火箭已经穿过了最危险的热障区，像一颗陨石般砸向海面上的驳船。
“启动栅格舵！姿态修正！”
火箭顶端的四片用廉价铸铁焊成的栅格舵开始剧烈摆动，像鱼鳍一样切削着空气，引导着箭体精准地对准那个白色的“x”。
“最后 500 米！单发点火！”
**轰！**
就在火箭即将撞击甲板的瞬间，那台经历过无数次暴力测试的“朱雀”引擎再次怒吼。
一道蓝色的火焰喷涌而出，瞬间抵消了巨大的下坠动能。
海面上炸开一团巨大的蒸汽浪潮。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当蒸汽散去，那枚刚刚还在太空中遨游、此刻浑身被烧得焦黑斑驳的火箭，稳稳地立在驳船中央。甚至因为落点太准，正正地压在了那个“x”的中心点上，连一厘米的偏差都没有。
指挥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李星河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收成功。通知船队，把它拉回来，刷刷漆，下周还能打。”
“哗——！！！”
如果说刚才卫星入轨是欢呼，那么现在，整个大厅爆发出的则是近乎疯狂的嘶吼。所有的矜持、所有的质疑，都在这一刻被那根稳稳矗立的“定海神针”彻底粉碎。
林建国狠狠地把军帽摔在桌子上，指着屏幕大吼：“好！好他娘的！这才叫航天！这才叫大国重器！”
陈天河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他知道，完了。
他的那些 ppt，那些所谓的“生态闭环”，在这一根只要刷刷漆就能再次上天的“回锅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昂贵可笑。
这是降维打击。是从工业底层逻辑上的彻底碾压。
李星河没有加入狂欢的人群。他拿起那个连接着卫星信号的黑色终端盒，走到了陈天河面前。
“陈总。”李星河把那个黑盒子放在陈天河面前的桌子上，动作轻得像是在放一杯茶，“听说你们公司的内部网络一直不太好，要不要连个 wiFi 试试？”
陈天河抬起头，眼神怨毒：“李星河，你别得意。你这只是第一颗，还是个实验星。组网需要几千颗！你有那么多钱吗？你有那么多频段吗？”
“钱？”赵得志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满面红光，手里举着手机，“老陈啊，你看看股市？就在刚才，我的电话被打爆了。中东的土豪、华尔街的基金，还有国内那几家互联网巨头，都在问我下一轮融资什么时候开。他们说，只要能让他们插队，估值随便我填。”
“至于频段。”李星河指了指那个黑盒子上的绿灯，“陈总，你占的那些 Ku、Ka 频段，就像是以前的铜缆电话线。而我这个，是光纤。你觉得，当用户体验过每秒 10G 的网速，还没有延迟，他们还会回去用你的拨号上网吗？”
李星河掏出手机，连上了“Stardust_Guest”的热点，然后随手点开了一个 8K 全景视频。
画面秒开，进度条随意拖动，丝滑得如同本地播放。
“这……这是 V 频段？”陈天河看着那流畅的画面，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了，“你怎么解决的雨衰？怎么解决的相位噪声？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李星河收起手机，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对手，“陈总，旧时代结束了。你的那些商业护城河，在我眼里，不过是还没干的水泥沟。”
他转身看向大屏幕上那张浩瀚的星图。
“林主任，张老师。”李星河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长空一号’只是个开始。我这儿还有一张图纸，叫‘星舰’……哦不，我们叫‘昆仑’。它的运力是这玩意儿的二十倍。”
林建国眼皮狂跳：“二十倍？那是 1000 吨级？”
“对。”李星河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我们要在一个月内，把这一百颗基站卫星全部打上去。然后在明年，铺满一万颗。”
“我们要让地球上每一个角落，无论是珠峰顶，还是太平洋中心，都能连上星尘网络。”
“并且，”李星河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免费。”
“免……免费？！”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赵得志都傻了眼。
“基础服务免费。”李星河笑了，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但我会卖终端，卖增值服务，卖算力。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大气层，看向了那个被太空垃圾包裹的未来。
“我要用这万亿级的现金流，去造一艘真正的船。一艘能带我们离开这个‘摇篮’的船。”
陈天河看着李星河的背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商业对手，而是一个疯子，一个要把整个人类文明强行拽进星际时代的疯子。
“疯子……你会毁了这个行业的……”陈天河喃喃自语。
“不。”
李星河似乎听到了他的低语，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侧过头，留下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铭记终生的话：
“我不是要毁了它。”
“我是要重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