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性的风暴终于缓缓平息。
秘境之内,满目疮痍。
赤色荒漠被撕裂出深不见底的沟壑,青铜巨柱倒塌崩碎,那喷涌白光的裂缝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不断逸散着混乱空间能量的漆黑坑洞。
倒插的残剑大多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腥煞与空间破碎后的虚无气息。
凶兽庞大的尸体一半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暗金色的血液凝固成诡异的结晶。
柳红绡的身影,已彻底消失,不知是何去向。
然而,在那巨大的毁灭坑洞边缘,一片相对完整的焦黑地面上,暗香阁主跪伏在地。
它身上那件深青襦裙早已破碎不堪,露出底下苍白发青、布满扭曲黑色血管的非人肌肤。
那张假面彻底消失,纯黑双眼失去了焦距,空洞地对着地面,滴落着粘稠的黑液。
但它还活着。
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周身那恐怖的幽暗能量几乎消散殆尽,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皲裂的皮肤伤口处逸散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不时剧烈地抽搐一下。
一只苍白扭曲、指甲尖锐的手,死死抠入焦土之中,支撑着没有彻底倒下。
那丑陋无比的头颅缓缓抬起,艰难地转动头颅,望向悬齐剑原本悬浮、如今只剩一片虚无的方向。
“……剑……”
沙哑、扭曲、充满极致怨毒与不甘的音节,从嘴里艰难地挤出。
“……我的……”
黑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与嗜血的光芒,但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它的身体因为极度的仇恨与虚弱而剧烈颤抖起来。
失败了。
筹划多年,潜伏至今,甚至不惜与虎谋皮……最终,不仅功亏一篑,失去了悬齐剑,折损了得力手下,连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用以蛊惑世人的完美皮囊也被彻底毁去!
奇耻大辱!
刻骨之仇!
“嗬……嗬……”它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喘,双眼缓缓闭合,似乎连维持清醒都极为困难。
周身逸散的黑气开始本能地、缓慢地汲取着秘境中残存的煞气与死寂剑意,试图修复那濒临崩溃的躯体。
还活着。
就意味着,报复,才刚刚开始。
……
而此刻,秘境之外,落星坡。
那面光滑的玄黑石碑依旧矗立,只是表面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不远处空间微微扭曲,三道身影有些狼狈地跌撞而出。
正是唐忆、宋白离以及死死抱着一块青铜碎片的玄明子。
唐忆手中,紧握着那柄布满裂痕、却散发着苍茫剑意的悬齐剑!
古剑似乎认可了他体内的太初烈阳,虽未完全炼化,却已不再狂暴排斥。
夕阳已然出现,昏暗的光线洒落,驱不散三人眉宇间的凝重与疲惫。
秘境中的惨烈搏杀、暗香阁主的诡异真容、以及最后那毁灭性的风暴,皆历历在目。
玄明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唐忆手中的古剑,又看看那裂开的石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乖乖……差点把老命交待在里面。”
唐忆与宋白离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敌人并未彻底消灭。
风暴虽歇,隐患犹在。
而他们手中这柄引来无数觊觎的悬齐剑,究竟是希望之源,还是更大灾祸的开端?
无人知晓。
唯有山风呼啸,吹过这片经历过巨变的土地。
离开了落星坡那诡谲之地,三人寻了处僻静溪谷稍作休整。
溪水潺潺,鸟鸣山幽,总算冲淡了几分之前的血腥与惊险。
玄明子瘫坐在一块青石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着气,掏出那朱红酒葫芦晃了晃,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唉声叹气。
他抬头看向正在调息的唐忆与宋白离,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色收敛了许多,难得地正经起来,对着两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这次……可真多谢两位小友了!”他语气诚恳,“要不是你们最后拉贫道一把,贫道这把老骨头非得折在那鬼秘境里,给那怪物陪葬不可!”
他顿了顿,继续道:“两位小友不仅修为高深,更是重情重义!贫道……不,我们青云观,承你们这份情!从今日起,两位便是我青云观永世的上宾!但有所需,只要不违背道义,青云观上下绝无二话!”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江湖人的爽快与郑重。
唐忆调息完毕,周身炽阳气息平稳下来,闻言拱手回礼:“道长言重了,同行一路,自当相互照应。”
他语气平和,并未居功。
宋白离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依旧清冷如月。
玄明子见二人如此,嘿嘿一笑,又恢复了三分惫懒模样,凑近了些,目光落在唐忆手中那柄古朴残裂的悬齐剑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神秘。
“话说回来……”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去,“这柄凶剑……哦不,神剑,两位可知它真正的来历?”
他不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古老传闻,这悬齐剑啊,根本不是什么杀伐之兵,或者说,不全是……它更像是一把‘钥匙’。”
“钥匙?”唐忆皱眉,握紧了剑柄,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与苍茫剑意。
“没错,钥匙!”玄明子重重点头,表情严肃,“一把用来打开‘门’的钥匙。但这‘门’后面是什么……那就众说纷纭咯。”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有说门后是上古仙庭遗迹的,有说是通往幽冥鬼府的,还有更邪门的,说是封印着某种灭世大魔……反正没一个好相与的!”他瞥了一眼悬齐剑上的裂痕。
“怪不得碎成这德行,怕是当年用它干的事太过逆天,遭了天谴反噬……”
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若蚊蚋:“那暗香阁的丑八怪,还有之前血刀门、青狼帮那些杂碎,恐怕都是冲着这‘钥匙’来的!想着开门捞好处呢!哼,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享!”
玄明子说完,又缩回去,灌了口并不存在的酒,咂咂嘴:“总之啊,这玩意儿是福是祸,难说得很。两位小友得了它,怕是日后麻烦少不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胸脯,“有啥要帮忙的,来青云观找贫道!别的不说,打听消息、跑腿望风,贫道还是在行的!”
溪水淙淙,夕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悬齐剑静静地躺在唐忆手中,古朴,残裂,却重若千钧。
一把钥匙。
一扇未知的门。
以及,必然随之而来的、更多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