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主教的承诺，埃德蒙终于下定决心。
“那些信件就存放在庄园中，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您过去。”
“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宴会厅时，一名仆人快步走到埃德蒙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几句。
埃德蒙听完后，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实在抱歉，主教大人，发生一些突发状况需要我立刻去处理。可否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处理完就马上回来。”
毕维斯摆了摆手：“你的正事要紧，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不必劳烦你带路。”
埃德蒙从怀中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郑重交到主教手中，并详细告知存放信件的具体地点。
随后，他就跟着仆人匆匆离开了。
毕维斯没有叫上自己的随从与神父，独自一人悄然离开喧闹的庄园主楼。
他穿过精心修剪的花园，进入到庄园后方一片广阔的种植园中。
这里种植着大量从世界各地搜罗而来的奇花异果，许多都是在夏奈经过特殊手法培育出的珍稀品种。
每一株价值连城，但在这里，只能充当着不起眼的背景。
毕维斯显然没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脚步比平时快许多，很快就穿过这片广袤的种植园。
一座风格简约的小型庄园，出现在眼前。
庄园大门紧闭，毕维斯走上前，用埃德蒙交给他的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庄园内空无一人，但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前来维护。
按照埃德蒙的指引，毕维斯来到一楼的客厅。
一个上了锁的深色木箱，正静静摆放在客厅中央的木桌上。
他立刻走上前，再次用手中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扣。
箱盖掀开，满满一箱信件，呈现在眼前。
毕维斯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撕开封印，抽出里面的信纸。
当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以及信中记录的触目惊心的内容时，毕维斯知道，这些信件全部都是真的。
索伦那个老东西，居然不把这些信件销毁。
就在这时，毕维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投向客厅的楼梯口。
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正从二楼的缓缓走下。
那正是埃德蒙口中“卧病在床”的海瑟薇·法兰。
毕维斯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海瑟薇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清冷的目光穿过客厅，直视着眼前的宗教领袖。
“我该称呼您为尊敬的主教大人，还是……神秘的S先生？”
毕维斯的眼中的惊讶变得难以掩饰。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又抬头望向海瑟薇，仅仅一瞬间，就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己被埃德蒙欺骗了。
那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和海瑟薇产生矛盾。
他之前在宴会厅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自己一步步引诱到这里。
“埃德蒙……真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毕维斯发出一声感慨，随手将信件丢回箱子中，“这么年轻，就懂得如何演一场好戏，连我这个老人家，都被他骗过去了。”
海瑟薇说道：“或许，只是因为您太急于销毁这些信件，才没有察觉到他演技中的破绽吧。”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我太过心急了。”
毕维斯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温和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找到这些信件，又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他对此感到十分不解。
自己在与索伦伯爵的通信中，绝对没有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线索。
按理来说，无论他们如何调查，都不应该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海瑟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客厅的另一侧，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就体现出工作留痕的重要性。”
毕维斯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客厅角落。
他就随意坐在沙发上，仿佛从一开始就在，只是无人察觉。
看到李维，主教的眼眸深处，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凝重。
“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李维十指交叉，“我们告诉你，是如何猜到你的身份。而你告诉我们，为什么要一步步引导索伦伯爵，去接触人体改造炼金术。”
毕维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长久的寿命，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难道您对太阳神的信仰，还不足以让您获得想要的一切？”
海瑟薇开口质问。
众神留给艾瑟兰的十四条权能途径，其中就包括神父与信仰。
这本就是整个世界最完整也最广阔的修炼体系。
只要能够按部就班地虔心修行，自然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与远超凡人的寿命。
“十四条途径……”
毕维斯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那是为天才准备的道路，像我们这种早就耗尽天赋，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老人来说，任何一丝能够打破桎梏的可能性，都值得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和探索。”
听到主教这番话，李维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话。
邪修也是修，足道也是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并没有像索伦伯爵一样，接受炼金改造。”
“那是因为人体炼金的技术还不完美，存在着巨大的风险。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技术更成熟的时机。”
“索伦伯爵在信中可是将你引为一生的知己与挚友。”
海瑟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替你尝试那些‘不完美’的技术吗？”
“我从未欺骗，也从未强迫过他。”
毕维斯的表情依旧温和，“是他自己太过心急，无法忍受衰老带来的痛苦，才会迫不及待地接受改造。最终把自己搞成无法见人的模样，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话都让你说完了。”
李维往后靠在沙发上，“反正他也无法从坟墓里爬出来反驳你。”
“但事实就是如此。”
毕维斯将目光投向两人，“现在，轮到你们来解释一下，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
李维与海瑟薇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眼。
其实，揭开谜底的过程远比主教想象的要简单。
通过信件的内容，可以轻易推导出两个关键的结论：
第一，S先生的身份地位与索伦伯爵这位手握重兵的边境统治者平等相待。
第二，S先生与伯爵之间，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进行频繁会面。
仅凭这两点，符合条件的人选太多。
放眼整个法罗帝国，地位能与伯爵平起平坐的人数量并不少，而且绝大部分在外地，天然就满足“不方便见面”这一条件。
但是，爱莉娅给出一个最重要的提示——S先生一直就在索伦堡。
加入第三个关键因素，原本广阔的嫌疑人范围，就变成一个人。
纵观整个索伦堡，论及身份地位，唯一能与世袭罔替的索伦伯爵平起平坐的，就只有太阳神教的区域主教。
同时，作为太阳教在地方上的首脑，毕维斯不方便与索伦伯爵这个地方统治者经常接触见面。
否则会引来帝国和太阳教的双重猜疑。
地位平等，不便见面，并且常驻于索伦堡。
当这三个特征完美重合在一人身上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在确认S先生的身份后，海瑟薇回顾整起事件的始末，立刻发现毕维斯主教的异常。
太阳教的势力遍布帝国每一个角落，拥有着自己独立高效的情报系统。
对于索伦堡内部发生的这一系列足以动摇统治根基的重大事件，毕维斯这位区域主教，肯定一清二楚。
但是，在整起事件中，从诺曼发难到伯爵身死，毕维斯却始终处在“掉线”状态，连整个太阳教都好像不存在。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可如果毕维斯就是S先生，那么一切就能解释。
作为区域主教，毕维斯必须与人体改造这种禁忌炼金术划清界限，有义务对其进行严厉打击。
但炼金工坊，又是毕维斯私下里一步步推动索伦伯爵建立起来的，也是他的心血。
一旦毕维斯出面干预，就会陷入到“我打我自己”的两难境地。
所以，他只能选择隐身幕后，让索伦伯爵顶在前面。
而头铁的索伦伯爵，以为自己能够收拾残局，直到最后关头，都没有将毕维斯这位盟友拉下水。
“怎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了？”
毕维斯看着陷入沉默的李维与海瑟薇，有些惊讶：“难道你们发现我的身份，只是纯粹靠猜的吗？”
不得不说，这还真被他说中了。
“你的真实目的还没有交代清楚，别想用这种话糊弄过去。”
海瑟薇绝不相信，像毕维斯这样地位尊崇的人物，处心积虑布下如此大局，只是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力量与寿命。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毕维斯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你们果真是靠猜测才发现我的身份，这真是了不起的运气。”
海瑟薇看向那个装满信件的箱子，威胁道：“你就不怕我们将这些信件公开，或是呈交给帝国吗？”
“那就尽管去吧，我知道你们肯定留有备份。”
毕维斯毫不在意，拍了拍身旁的木箱，“但是，仅凭这些匿名的信件，还有你们两个人微言轻的年轻人，就想定我的罪？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他之所以急于销毁这些信件，只是担心里面记录的内容被人看见。
但从不担心有人能凭借这些信件，直接指认他的身份。
海瑟薇知道毕维斯没有说错。
她和李维手中，根本没有能够证明毕维斯就是S先生的铁证。
能发现他的身份，一半是猜测，一半是爱莉娅给出的关键情报。
但爱莉娅是魔女会的成员，是比人体改造炼金术还要邪恶的恐怖分子。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爱莉娅的供述出来。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李维从沙发站起来，“我们费尽心思把你骗到这里来，你以为是来给你当知心大姐姐的？”
“少年，我知道你很强，能够击败改造后的索伦伯爵，你是我此生所见，天赋最惊人的年轻人。”
毕维斯依旧保持着主教的从容，“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对一位区域主教动手的下场？你会立刻成为法罗帝国最高级别的通缉犯，你会成为整个太阳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净化的恶魔。”
“说得好，但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李维对杀人灭口这种事早已是轻车熟路。
“埃德蒙应该已经带着整个庄园的宾客，全部去参加阅兵式了，你现在是喊破喉咙都没人会来救你，懂吗？”
海瑟薇忍不住瞥了李维一眼，
怎么说的好像己方是反派角色一样。
毕维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埃德蒙没有跟过来指责自己害死他的父亲，而是选择中途离去。
原来是为了给李维动手，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
察觉李维一步步靠近，毕维斯眼中温和的笑意骤然敛去。
下一刻，他抢先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