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倒在护城河边的尸体，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城头守军中刚刚萌芽的投降念头，但也将一种更深的绝望和寒意，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吕布那泄愤的一箭，非但没有提振士气，反而像最后的疯狂，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当前无解的困境。
劝降失败，幽州军的回应简单而粗暴——更加猛烈、更加持久的“霹雳”轰击！
不再有间歇，不再分波次。所有能投入使用的霹雳车，被分成了更多的小组，日夜不停地咆哮。巨石和火鸦，如同永不枯竭的死亡之雨，持续倾泻在太原城头。工匠们在徐晃所部的严密保护下，甚至开始在现场对出现损耗的部件进行更换和维修，确保攻击的连续性。
城墙的破损程度急剧加剧。最初只是垛口碎裂、墙面坑洼，到后来，大段大段的墙体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缝，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小范围的坍塌。守军不得不放弃外围的部分防线，退守到内墙或者用沙袋、门板临时构筑的第二道防线。城内的火灾已经无法完全扑灭，只能尽量控制火势，避免波及核心区域。浓烟笼罩着整个太原城，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
士兵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麻木。许多人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搬运物资，抢救伤员，但眼中已经没有了光彩。伤亡数字每天都在攀升，伤兵营里人满为患，哀嚎声不绝于耳。药品奇缺，很多伤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在痛苦中死去。
吕布依旧每日披甲巡城，试图用他个人的勇武来稳定军心。但他所到之处，士兵们虽然依旧行礼，眼神却躲躲闪闪，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拥戴，正在快速流失。他几次试图组织敢死队，想再次夜袭破坏霹雳车，但都被徐晃严密的防守击退，白白损失了不少精锐。
这一日，一枚特别巨大的石弹，带着刺耳的呼啸，精准地命中了南城门楼的基座！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比以往任何一次撞击都要猛烈！整个城墙似乎都摇晃了一下。烟尘散尽后，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了——南城门楼的一角彻底垮塌，露出了巨大的缺口，连带着下方的一段城墙也出现了严重的结构性损伤，摇摇欲坠！
“城门楼！城门楼塌了！”守军发出惊恐的呼喊。
吕布和陈宫闻讯赶到，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缺口，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这个缺口，意味着幽州军已经找到了破城的钥匙！下一次总攻，很可能就会从这里开始！
“快！堵住缺口！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沙袋、石头、木头！快！”陈宫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士兵们慌乱地搬运着物资，试图填补那个巨大的窟窿。但幽州军的轰击并没有停止，石弹依旧不时落下，在缺口附近爆炸，使得抢修工作变得异常危险和困难，进展缓慢。
夜幕降临，轰击频率稍有降低，但并未停止。城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吕布召集众将在临时作为指挥所的一处坚固地窖内议事，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魏续和侯成交换了一个眼神，魏续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温侯……军师……这城……怕是守不住了。幽州军的妖器太过厉害，弟兄们死伤惨重，再守下去，只怕……只怕是全城玉石俱焚啊！”
侯成也连忙附和：“是啊温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不如趁夜突围吧！并州这么大，未必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放屁！”吕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跳，“突围？往哪里突？外面是关羽的数万大军！还有那些该死的霹雳车！突围就是送死！”
成廉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温侯，魏、侯二位将军所言，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军心已散，城墙将破，困守孤城，实非良策。即便突围艰难，也总比坐以待毙强啊。”
宋宪等将也默默点头，显然心中已生去意。
陈宫看着众将的神情，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军心真的散了。他深吸一口气，对吕布道：“温侯，诸位将军，此刻言降或言走，都为时过早，且动摇军心！城墙虽破，但我军尚有余力！幽州军连日轰击，石弹岂能无穷？器械岂能不损？我军当趁其疲惫，集中所有精锐，于其发动总攻时，给予迎头痛击！只要挫其锋锐，或许还有转机！”
吕布看着陈宫，又看了看面露怯意的众将，心中烦躁无比。陈宫的计划听起来有理，但他还能相信这些已经失去斗志的部下吗？他自己，还有多少信心能挡住幽州军接下来的猛攻？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地窖，脸上毫无血色：“温侯！军师！不……不好了！城中……城中多处出现骚乱！有乱民冲击粮仓！还有……还有士兵哗变，打开了西城门，想要投降！”
“什么？！”吕布勃然变色，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是谁？谁敢哗变？！”
“是……是王贺、李封几位军侯麾下的士卒……他们……他们说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吕布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亲兵，抓起方天画戟就要冲出去镇压。陈宫急忙拦住他：“温侯！冷静！此刻内部生乱，需谨慎处理！若镇压过激，恐引发全面崩溃！”
然而，已经晚了。西城门被部分叛军打开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守军中蔓延开来。原本就濒临崩溃的纪律，瞬间土崩瓦解。越来越多的士兵放弃了岗位，有的加入抢劫百姓的行列，有的试图从西门逃跑，整个太原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吕布带着亲兵冲上街头，看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火光四起，哭喊震天，溃兵和乱民混在一起，互相厮杀抢掠。他连续砍翻了几个乱兵，却根本无法阻止这股崩溃的洪流。
“完了……全完了……”魏续看着眼前的混乱，喃喃道，和侯成悄悄退后，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成廉、宋宪等将试图收拢部众，但响应者寥寥。
陈宫站在吕布身边，望着这片他苦心辅佐吕布经营多年的基业在眼前毁灭，脸上充满了悲凉和绝望。他所有的智谋，在幽州军绝对的力量和这种心理战术的碾压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温侯……”陈宫的声音沙哑，“大势已去……为今之计，只有……只有集结还能控制的亲信部队，从……从尚未被敌军重点攻击的北门突围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吕布拄着画戟，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和幽州军阵中隐约传来的战鼓声（那是幽州军即将发动总攻的信号），他雄壮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骄傲、愤怒、不甘、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交织在他脸上。
他知道，陈宫说的是唯一的选择了。固守待援？不会有援军。死战到底？只会被混乱的溃兵和汹涌而入的幽州军碾碎。
“走……”吕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嘶哑，“从北门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温侯吕布，在幽州军“霹雳震天”的恐怖打击和随之而来的内部崩溃下，终于不得不放弃他的都城，踏上了狼狈的逃亡之路。太原城的陷落，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并州之战的结局，也随着这道城墙的崩塌和吕布的逃亡，变得再无悬念。
（第二百九十章 霹雳震天·兵临城下（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