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寂的空气里。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的保证，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一条注定染血的路。
李飞，这个平时脑子里除了打架就是女人的家伙，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他没有丝毫犹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往前踏了一步，几乎是吼出来的。
“默！别他妈说这些废话！”
他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爸妈死得早，是军叔把我拉扯大的！你爸就是我爸！你是我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李飞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养的狗！”
他的话，粗糙，直接，却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我心中那片冰原的一角。
赵文沉默着，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路灯惨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不像李飞那么冲动，他想的，永远比我们多。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就靠他那个当老师的父亲撑着。他成绩好，是全家的希望，本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跟我走，他赌上的，是他全家的未来。
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条路，必须是他自己选。
过了足足一分钟，赵文抬起了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他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掌心那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我的手上。
“默，我们是兄弟。”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以前，是你和飞子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这个书呆子。现在，该轮到我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锐利，“打架，我不如你们。但报仇，不一定非要用刀。”
李飞也把那只鲜血淋漓的拳头，重重地叠了上来。
三只年轻的手，就这么在江城冰冷的夜风中，紧紧地叠在了一起。
没有誓言，胜过一切誓言。
这一刻，我那颗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我不再是一个人。
“走，去吃碗面。”我开口道，“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老王面馆”，是我们从小吃到大的地方。氤氲的热气，酱油和醋混合的酸味，是我们最熟悉的味道。
我们要了三碗牛肉面，埋头苦吃。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我吃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连同面条一起吞进肚子里，碾碎，消化，变成力量。
就在这时，赵文的手机响了。
那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面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赵文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脸色瞬间一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声音压得很低：“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他母亲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和李飞也听得清清楚楚。
“小文……你快回来……家里……家里来人了……他们要砸东西……”
赵文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妈！你别怕！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电话，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
“默，飞子，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李飞也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筒：“操！谁他妈敢动赵阿姨！我弄死他！”
“怎么回事？”我看着赵文，声音很沉。
赵文的嘴唇都在哆嗦，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无力：“我妈心脏不好，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跟、跟一个借贷公司借了十万块钱……说好了一个月还，可、可他们……”
我懂了。
高利贷，利滚利。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走！”
我没有一句废话，扔下二十块钱，起身就走。
赵文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筒子楼里，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们还没到他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嚣张的叫骂声和一个女人无助的哭泣声。
“……死老太婆！别他妈给老子装死！今天不还钱，老子就把你这房子给点了！”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吧……我们一定还……”
“宽限？行啊！让你儿子把你卖了还！我看你这老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
我和李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滔天怒火。
我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砰！
屋里，一片狼藉。
东西被砸得到处都是，赵文的母亲，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正被人推倒在地上，绝望地哭泣着。
三个流里流气的黄毛，正围着她，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半瓶啤酒，一脸的狞笑。
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有个豹子头的纹身，我认识他，外号“豹哥”，是猛虎堂外围一个放贷公司的打手。
真是冤家路窄。
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我们三个，愣了一下。
赵文发疯似的冲了过去，扶起他的母亲。
“妈！你怎么样！”
“小文……”赵母看到儿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豹哥看清来人，认出了赵文，顿时笑了，那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哟，原来是正主回来了？正好，省得老子再去找你。钱呢？凑齐了吗？”
李飞的火爆脾气已经压不住了，他指着豹哥的鼻子就骂：“我操你妈的！你们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个阿姨都欺负！”
豹哥斜着眼瞥了李飞一眼，满脸不屑：“哪来的小杂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滚！”
他话音未落，李飞的拳头就已经冲了过去。
但李飞快，豹哥身边的一个黄毛更快。那黄毛显然是练过的，一脚踹在李飞的肚子上，直接把李飞踹得倒退了好几步，撞在了墙上。
“飞子！”赵文惊呼。
豹哥冷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
“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你们要是不拿出二十万，谁也别想站着从这走出去。”
二十万？
一个月的功夫，十万的本金，翻了一倍。
我一直没有说话。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个豹哥的身上。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的心里，也同样没有。
我爸的血，已经把我心里的所有东西都冲干净了，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杀意。
就在豹哥把目光转向我，准备开口嘲讽的时候。
我动了。
快。
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一脚。
简单，直接。
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正中那个豹哥的裤裆！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房间！
豹哥的眼睛瞪得像死鱼，整个人弓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手里的啤酒瓶都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但我没给他倒下的机会。
在他身体弯下去的那一刻，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
右手，抄起了地上的啤酒瓶。
砰！
一声脆响！
啤酒瓶，在他的脑袋上炸开！
玻璃碎片混着黄色的酒液和鲜红的血液，四下飞溅！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剩下的两个黄毛，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满脸是血、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的豹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松开手，任由豹哥的身体滑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甩了甩手上沾着的血，走到那两个已经腿软的黄毛面前。
我没看他们，而是蹲下身，从豹哥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钱包，打开，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抽了出来，大概有三四千块。
然后，我把空钱包扔在豹哥的脸上。
我站起身，看着那两个黄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里的东西，砸坏了多少钱，你们自己算。”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兄弟的时间，还有我妈受到的惊吓。”我指了指还在哭泣的赵文母亲，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凑个整，二十万。”
我的目光，缓缓从他们呆滞的脸上扫过。
“现在，打电话给你们老板，让他送钱过来。”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记住，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黄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颤抖着声音问道：“不、不给呢？”
我咧开嘴，笑了。
“不给？”
我低下头，捡起一块锋利的啤酒瓶碎片，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头看向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你们两个，就一人留下一只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