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的清晨总是热闹非凡。卯时三刻，晨钟响过七遍，各院的弟子们早已开始一天的修炼。练气三层的在吐纳朝阳紫气，练气五层的在演练基础剑诀，就连那些刚刚入门、连气感都尚未领悟的新晋杂役，也都勤勉地做着挑水、扫地的基础工作。
唯独林嚣例外。
这位名义上灵根尽废的杂役弟子，此刻正悠闲地倚在沉灰石广场边缘的古松下，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留影石。广场上，十余只掘地鼠仍在勤恳工作，它们锋利的爪子在坚硬的沉灰石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
林师兄今日又创新纪录了。路过的一名外门弟子低声对同伴说，听说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让这些掘地鼠学会了‘天罡北斗阵’的走位。
确实，仔细看去，这些掘地鼠并非胡乱挖掘，而是暗合某种玄妙规律。七只一组，呈北斗七星排列，每组之间保持着完美的灵力共振。它们每前进一步，地面上的沉灰石就齐整整地脱落一层，仿佛被最精密的法器切削过一般。
更令人惊奇的是，每当掘地鼠身上沾染太多石粉，就会自动走到旁边的清泉池中打个滚，再回来继续工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根本不需要林嚣额外指挥。
巡值弟子张清源站在广场边缘，脸色变幻不定。他是练气六层的修士，在外门也算小有名气，可此刻却完全看不懂林嚣的操作。
林师兄，您这控兽之术...张清源终究忍不住开口，莫非是灵兽园的不传之秘？
林嚣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张师弟说笑了，这不过是些驯养宠物的小技巧罢了。你看它们动作整齐，那是因为我平时对它们极好，每日都给它们梳理毛发，还特地调配了灵食喂养。
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把青翠的灵草，轻轻一抛。那些掘地鼠立即停止工作，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依次上前领取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又安静地回到岗位。
可是...张清源欲言又止，我观这些掘地鼠的行动轨迹，分明暗合阵道至理。就算是内门的驭兽师，恐怕也难做到这般精准。
林嚣微微一笑，目光却深邃如渊：阵道？师弟看错了。这不过是它们自己领悟的协作方式。万物有灵，只要用心对待，它们自然会以最好的状态回报。
他说话时，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身旁的古松树干。那棵据说已经三百年没有长出新叶的古松，竟在此时萌发出一簇嫩绿的新芽。
张清源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古松逢春？这可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施展的枯木逢春之术！
然而林嚣身上的灵力波动，分明还是练气期的水准。不，甚至比普通练气期还要微弱，简直就像刚刚入门的新手。
师弟若无事，不妨帮我照看片刻？林嚣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得去趟藏书阁，还几本过期未还的典籍。
张清源这才注意到，林嚣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队灵蚁，每只灵蚁都扛着比自身体积大数十倍的玉简，正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行进。
这场景太过震撼。灵蚁本就是最低等的灵虫，智力有限，更别说让它们准确搬运典籍了。这需要对灵虫习性有着何等深刻的了解？
师兄请便。张清源恭敬地行礼，语气中已带上几分敬畏。
待林嚣离开后，张清源仔细观察这些灵蚁。它们行走时竟然避开了所有灵力波动较强的区域，选择的全是最平稳的路径。更惊人的是，这些灵蚁搬运的玉简始终保持着一个奇特的倾斜角度，仿佛在维系某种微妙的灵力平衡。
张师兄，你看这些灵蚁...旁边另一个弟子低声说，它们的队形，像不像是传说中的‘周天星辰阵’？
张清源凝神细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这些灵蚁并非随意排列，而是暗合周天星斗运行轨迹。虽然只是雏形，但其中的道韵已然初显。
这一刻，张清源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被林嚣过的弟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却从不敢真正找他麻烦。
这个看似懒散的杂役弟子，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午时将至，林嚣才慢悠悠地回来。他手中多了一卷古朴的竹简，上面记载的似乎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炼丹手法。不过奇怪的是，这卷竹简被随意地系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辛苦师弟了。林嚣笑眯眯地递过一枚丹药，这是我自己炼制的‘清心丸’，虽然品阶不高，但对平心静气颇有效果。
张清源接过丹药，入手温润，丹纹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这哪里是普通清心丸？分明是蕴含着道韵的灵丹！就算是一般的筑基期炼丹师，也未必能炼制出如此品质的丹药。
师兄客气了。张清源小心翼翼地将丹药收起，不知师兄方才去藏书阁，可还顺利？
林嚣漫不经心地说：还行，就是路上遇到几个不长眼的，非要帮我拿这些典籍。还好我及时制止，不然他们怕是要被典籍中的禁制所伤。
他说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广场边缘的某处阴影。那里似乎有几道身影快速闪过。
说起来...林嚣忽然提高了声音，最近宗门里总是有些弟子，自以为修为高深就想欺负新人。昨天还有个练气七层的，非要指点王师弟修炼，结果你猜怎么着？
张清源好奇心起：还请师兄明示。
那位师兄运气不好，正赶上王师弟突破在即，灵力失控，差点被震伤经脉。林嚣叹了口气，还好我及时发现，给他喂了颗特制的‘顺气丹’，不然至少要躺半个月。
张清源心中凛然。练气七层在外门已经算是顶尖战力，竟然连王小虎失控的灵力都抵挡不住？
看来，这个看似怯懦的王小虎，恐怕也绝不简单。
日落时分，管事前来查验。当看到几乎被削平三寸的广场时，他的表情精彩极了。
林嚣！管事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这...你这是要把沉灰石广场变成演武场吗？
林嚣一脸无辜：管事明鉴，弟子只是觉得，既然要清扫，就应该彻底一些。您看现在这样，不是清爽多了？
可是这也太...管事绕着广场走了三圈，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沉灰石经过常年丹火炙烤，早就坚硬如铁。就算是筑基期修士，想要在这上面留下痕迹都要费些力气。可眼前这片广场，不仅平整如镜，甚至还隐约散发出淡淡的灵气。
这怎么可能？沉灰石本身是无法储存灵力的！
管事俯身摸了摸地面，触手温润，仿佛上好的灵玉。这分明是被高人用大法力淬炼过的迹象！
林嚣，管事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慎重，你实话告诉我，这些...真是掘地鼠挖出来的？
林嚣眨了眨眼：不然呢？难道弟子还能请动元婴老祖来帮忙扫地？
这话说得俏皮，管事却笑不出来。他深深看了林嚣一眼，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
林嚣恭敬行礼，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管事，其实我觉得那边的赤焰石路径也该打理一下。要是交给弟子...
不必！管事几乎是抢着说，那边自有专人负责！
望着林嚣远去的背影，管事喃喃自语：灵根尽废？呵...若是这样的弟子都算废物，那我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月色渐明，沉灰石广场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仿佛铺了一层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