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和强光带来的眩晕逐渐消退。
林九川感到自己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边嗡嗡作响,苏翎和王铁柱的闷哼声在不远处响起。
他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奇异世界或父亲的身影,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万年尘埃、某种矿物结晶和淡淡腐木的气味。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巨大无比的地下甬道之中,手电光柱在这里显得异常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前方几十米的范围。
甬道四壁并非天然岩层,而是用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石块表面打磨得极其光滑,刻满了与之前地下空间壁画同源的、但更加复杂密集的诡异图案和符号,一直向上延伸,没入无法照亮的黑暗高处。脚下是同样材质的黑色石板,铺陈向前,望不到尽头。
这里……是哪里?那道光门把他们送到了什么地方?父亲呢?
林九川撑起身,看向苏翎和王铁柱。两人也刚刚从撞击中缓过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妈的……这又是什么鬼地方?”王铁柱的声音在空旷巨大的甬道里激起轻微的回音,显得格外渺小,“那光门……是把我们传到哪个古墓的肠子里来了?”
苏翎没有回答,她正用手电仔细照射着两侧的石壁,手指拂过那些冰冷刻痕,眼神无比凝重:“这些符号……比上面的更加古老……也更加……危险。这里的气息不对,绝对不止我们三个。”
她的话让林九川和王铁柱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悠长、低沉、仿佛来自极遥远地底深处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死寂,幽幽传来!
声音沉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人心头发慌。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号角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节奏也变得规律起来,仿佛某种仪仗的前奏。
然后,细密的、如同玉石敲击的清脆铃声加入了进来,叮叮当当,空灵而诡异,与低沉的号角形成鲜明对比。
再之后,是某种弦乐器的嗡鸣,埙的悲咽,皮鼓的沉闷敲击……各种乐器声逐渐交织、融合,形成一支曲调古老、旋律奇诡、充满了庄严、悲凉却又令人昏昏欲睡意味的乐章!
这音乐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来,而更像是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搅动着人的神经和情绪!
“什么声音?!”王铁柱惊恐地四处张望,手电光胡乱扫射,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苏翎猛地将耳朵贴在地上,片刻后,她脸色骤变:“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而且……有很多‘东西’正在靠近!速度不快,但数量……很多!”
她猛地站起身,厉声道:“熄灯!找地方躲起来!”
三人迅速关闭手电,凭借着石壁的掩护,摸索着躲到一处巨大的、似乎是门阙结构的凹陷阴影里,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甬道深处。
黑暗和死寂重新降临,只有那直接响在脑中的诡异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渐渐地,甬道深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种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晃晃悠悠。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他们看到了……
一支队伍!
一支沉默的、诡异的、正在缓缓行进的队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高大的、如同仪仗队般的黑影。它们穿着样式极其古老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铠甲,手持着长戈或巨斧,身体僵硬,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落下都发出沉闷的、金石交击般的声响。
它们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光滑的、如同陶俑般的平面!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
是俑!青铜武装人俑!
而在这些人俑之后,是另一排更加诡异的存在。
它们同样穿着古老的服饰,但样式更为华丽繁复,手中持着的不再是兵器,而是各种乐器——巨大的青铜号角、编钟、石磬、玉埙、皮鼓……那直接响彻脑海的诡异乐声,正是从它们手中发出!
它们的手指僵硬地、却又精准无比地演奏着,动作机械,毫无生气。它们的面部同样光滑无面,但在演奏时,那光滑的面部会微微扭曲,仿佛在模拟着某种沉醉或痛苦的表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乐俑!
再往后,幽绿光芒照耀的范围有限,隐约可见更多影影绰绰的身影,似乎抬着某种巨大的、被帷幕遮盖的物件,如同在进行某种庄严的送葬或祭祀仪式!
整支队伍 silent地、机械地、伴随着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诡异安魂曲,从黑暗中来,向黑暗中去,无声无息,仿佛已经这样行走了千年万年!
“活……活人俑?!”王铁柱的牙齿疯狂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极度的恐惧让他几乎瘫软下去,“妈的……这些东西……是活的?!它们在奏乐?!”
苏翎死死捂住他的嘴,眼神中也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她见过无数古墓奇景,但如此诡异、如此具有“活性”的俑队,闻所未闻!
林九川的心脏狂跳不止,那诡异的安魂曲在他脑中盘旋,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一种想要走出去、加入那支队伍的诡异冲动!他拼命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这支俑队……它们要去哪里?它们在为什么东西奏响安魂曲?
就在那支抬着巨大物件的队伍经过他们前方时,一阵阴风刮过,吹起了那物件上覆盖的帷幕的一角。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三人还是看清了!
那被抬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物件!
而是一口巨大无比的、用某种漆黑木材打造、上面贴满了无数朱砂符箓的……棺材!
棺材的盖子上,似乎还用金色的线条绘制着一幅星图——那星图的构成,竟然与林九川手中那块龟甲上的星图,以及父亲笔记里描绘的,有着惊人的相似!
安魂曲……是为这口棺材奏响的?!
就在林九川心神剧震的刹那——
他贴身放着的、那半块刚刚拼合完整的龟甲,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与此同时,那口被抬着的漆黑棺材,猛地震动了一下!
覆盖其上的朱砂符箓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
那直接响彻脑海的安魂曲,陡然变调!从一个庄严肃穆的节奏,瞬间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惊惶和不安!
呜嗷——!!!
一声绝非乐器能发出的、充满了痛苦和暴虐的咆哮,猛地从棺材内部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乐声!
整支 silent行进的俑队,猛地停下了脚步!
所有青铜俑、乐俑,那光滑无面的脸部,齐刷刷地……转向了林九川三人藏身的阴影方向!
无数道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幽绿的光芒大盛!
安魂曲……戛然而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那口漆黑棺材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疯狂的抓挠和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棺而出!
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棺材内部那疯狂的抓挠和撞击声撕得粉碎!那声音尖锐、急躁,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暴戾,仿佛一头被困在无尽深渊中的凶兽,正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挣脱束缚!
漆黑棺木上的朱砂符箓疯狂抖动,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随时都会崩裂!整个棺材都在剧烈震动,带动着抬棺的那些无面俑身体也跟着摇晃!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所有青铜俑和乐俑,那些光滑无面的脸部,依旧死死“盯”着林九川三人藏身的阴影!它们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人胆寒!
“操……操操操……”王铁柱瘫在阴影里,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处传来一股骚臭味,他彻底被吓破了胆,“它……它们发现我们了……棺材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苏翎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但她强行保持着镇定,一只手死死按住几乎要失控的王铁柱,另一只手缓缓摸向腰后的奇形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甬道前后,寻找着任何可能的一线生机。
林九川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那棺材里的抓挠声仿佛直接抓在他的灵魂上,引起一阵阵战栗。他贴身放着的完整龟甲滚烫得如同烙铁,与那口躁动不安的棺材产生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怎么办?冲出去?在这支诡异俑队的注视下,在这狭窄的甬道里,无疑是自杀!
留下来?等棺材里的东西出来,同样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
那口剧烈震动的漆黑棺材,猛地向上掀起了一角!
一只惨白浮肿、指甲漆黑狭长的手,猛地从棺盖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死死扒住了棺材边缘!那手指用力之猛,甚至将坚硬的漆黑木料都抠出了深深的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只同样恐怖的手!
两只手拼命向外扒着,试图将棺盖彻底推开!棺材内部的撞击和嘶吼声变得更加疯狂和清晰!
所有无面俑依旧 silent地“注视”着,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仿佛它们的任务只是“运送”,而非“看守”!
棺盖被一点点推开,缝隙越来越大!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尸臭和某种奇异檀香的怪味弥漫开来!
林九川甚至已经能看到缝隙里那一闪而过的、空洞的白色眼睛!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完全不同之前的、更加古老、更加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核心的嗡鸣声,猛地从甬道极深处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和镇压之力!
声音所过之处,两侧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诡异刻痕,竟然逐一亮起了微弱的、土黄色的光芒!
光芒如同流水般迅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条甬道!将幽绿的光芒都压制了下去!
那口即将被掀开的漆黑棺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按压,轰然闭合!
那两只扒在棺沿的惨白手臂,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猛地缩了回去,仿佛被灼伤!
棺材内部的抓挠和撞击声戛然而止!
所有无面俑那“注视”着林九川三人的目光,瞬间收了回去。它们僵硬地转过身,恢复了之前 silent行进的状态。
幽绿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
那直接响彻脑海的、变调后充满惊惶的安魂曲,也重新响起,虽然依旧诡异,却恢复了那种庄严肃穆、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
整支俑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抬着那口恢复死寂的棺材,沿着无尽的甬道,向着黑暗深处 silent行去。
幽绿的光芒逐渐远去,乐声也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甬道前方的黑暗中。
土黄色光芒的石壁刻痕也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巨大的甬道,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尸臭和檀香味,以及王铁柱裤裆传来的尿骚味,证明着刚才的真实。
呼——呼——呼——
黑暗中,只剩下三人粗重无比、充满后怕的喘息声。
“刚……刚才……那是什么……”王铁柱瘫在地上,声音虚脱,带着哭腔,“那嗡声……是……是救了咱们?”
苏翎没有立刻回答,她拧亮手电,光柱扫过刚才棺材停留的地面——那里没有任何痕迹。她又照向两侧石壁,那些刻痕恢复了普通,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是救我们。”苏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甬道深处,眼神无比凝重,“那嗡鸣声……是更强大的‘规则’或者‘力量’……在维持这里的‘秩序’。那口棺材里的东西,试图破坏秩序,所以被镇压了。”
“而我们……”她顿了顿,看向林九川,“我们身上有东西,吸引了那棺材里东西的注意,差点引发了骚乱。”
林九川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龟甲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
父亲笔记的最后一句模糊警告再次浮现脑海——“彼端之‘我’,非我也!”
棺材里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因为龟甲而产生反应?
那支 silent的俑队,要将那口棺材抬到哪里去?这支安魂曲,最终的目的地是何处?
还有那突然响起、镇压一切的嗡鸣声,又来自何方?
这条巨大无尽的甬道,到底通向哪里?
一个个谜团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翎拉起瘫软的王铁柱,检查了一下装备,声音恢复了冷静:“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停留。必须跟着它们的方向走。那支俑队和棺材,可能就是关键。”
她看向甬道深处那片吞噬了光芒的黑暗。
“答案,或许就在这支送葬队伍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