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月亮门,内院的景象豁然开朗。与外面几进院落的奢华大气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处精心打理的疗养胜地。奇花异草散发着宁静的香气,一座小巧的活水池塘汩汩流淌,水汽氤氲。院子深处,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静静矗立,四周守卫明显更加严密,气息悠长,目光如电。
冷霜没有多言,径直将苏夜引至小楼前。两名守在门口的护卫见到她,无声地行礼,推开了厚重的梨花木门。
门内光线偏暗,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苏夜体内业火微微躁动的阴寒气息。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房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简洁而考究。靠窗的软榻上,倚靠着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但此刻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甚至带着点淡紫色,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驱不散的痛苦与疲惫。他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睡衣,腿上盖着薄毯,即便是在这温暖的室内,似乎仍觉得寒冷。这便是魔都叶家的当代家主,叶南天。
听到脚步声,叶南天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浑浊,但在看到冷霜,以及她身后陌生的苏夜时,瞬间恢复了清明,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和深藏的锐利。
“霜儿,这位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中气明显不足。
“父亲,”冷霜走上前,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些许,“这位是苏夜苏先生,是……京城大伯介绍来的医生。”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用了“医生”这个比较中性的称呼。
“京城大哥?”叶南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苏夜微微颔首,勉强挤出一丝客气的笑容,“有劳苏先生远道而来,叶某抱恙在身,未能远迎,失礼了。”
他的态度还算客气,但苏夜能感觉到,那客气背后是深深的怀疑和不抱希望。这些年,他恐怕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
“叶家主客气。”苏夜淡然回礼,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落在叶南天身上。不需要把脉,光是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寒死气,以及叶南天体内气机那紊乱不堪、如同被无数冰丝缠绕堵塞的状况,就已经让他心中有了初步判断。
这伤,绝非普通的武道内伤,或者寒毒入体那么简单。
“苏先生,请坐。”叶南天示意了一下榻旁的椅子。
苏夜却没有坐,他上前两步,走到软榻边,开口道:“叶家主,可否让我探看一下脉象?”
叶南天看了冷霜一眼,见女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伸出枯瘦的手腕。“有劳先生。”
苏夜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叶南天的腕脉上。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刺骨。他闭上眼睛,一丝极其细微,融合了功德之力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探针,顺着经脉缓缓侵入叶南天体内。
这一探查,饶是苏夜见多识广,心神也不由得微微一震!
叶南天体内的情况,比他从外部感知到的还要糟糕十倍!
其经脉并非简单的受损或堵塞,而是从最根本的层面上,被一种极其阴寒、霸道,且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异种能量所“同化”和“冻结”!这种能量如同活物,盘踞在他的心脉和几处重要大穴,不断汲取着他的生机,释放着足以冻裂灵魂的寒意。这绝非普通寒毒,更像是一种……诅咒,或者某种极其恶毒的功法残留!
更让苏夜动容的是,这种能量的性质,他竟然隐隐觉得有一丝熟悉!并非他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力量,但其阴寒、死寂、吞噬生机的特性,与他之前遭遇的幽冥宗咒术,在根源上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同源性!只是叶南天体内的这种,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难缠!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叶南天的伤,恐怕和幽冥宗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是那个代号“血屠”的分部负责人,或者其直属上级留下的手笔!
探查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苏夜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先生,如何?”冷霜忍不住抢先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她从未在苏夜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哪怕面对叶轻舞的玄冰绝脉时,他似乎也更多的是探究和兴奋,而非此刻的凝重。
叶南天也紧紧盯着苏夜,浑浊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生怕再次迎来失望。
苏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看向叶南天,一字一句地说道:“叶家主,你这伤,并非普通内伤,也非寻常寒毒。若我所料不差,应是二十年前,被人以某种极其阴损歹毒的功法所伤,一道至阴至寒的异种真气侵入心脉,盘踞不去。”
叶南天浑身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二十年前!正是他身受重伤,修为大跌,叶家也开始由盛转衰的时间点!这件事是叶家最高机密,外界只知道他受了重伤,绝无人知晓具体年份和受伤原因!这个年轻人,仅仅靠把脉就看出来了?!
“先生……您……您继续说!”叶南天的声音带着激动地颤抖。
“这道异种真气,极为诡异。它并非死物,而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蚕食你的生机,冻结你的经脉,更在不断……‘污染’你的武道根基。”苏夜语气沉凝,“寻常药物、内力疏导,对它而言如同隔靴搔痒,甚至可能刺激它更加狂暴。若再无法根除,不出一年,它便会彻底吞噬你的心脉,届时……神仙难救。”
冷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一年?!
叶南天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苦笑道:“先生所言,分毫不差。这二十年来,叶某访遍名医,用尽天材地宝,也只能勉强吊住性命,延缓其侵蚀速度。先生既然能看得如此透彻,不知……可有解救之法?”
他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中的期盼,以及做好了再次听到否定答案的准备。
苏夜的目光扫过叶南天那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身躯,又瞥了一眼旁边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的冷霜,缓缓开口:
“很难。”
这两个字让叶南天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冷霜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但苏夜紧接着的话,却又让他们猛地抬起了头。
“这道异种真气已与你的心脉几乎融为一体,强行拔除,无异于刮骨疗毒,稍有不慎,便是心脉俱碎的下场。”苏夜语气依旧凝重,“但也并非全无希望。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叶南天,眼神锐利如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过程凶险万分,九死一生。叶家主,你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