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冰岛海岸线在“逐光号”的车窗外缓缓后退,但危险的气息并未远离。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硫磺味,混杂着海风的咸腥,构成一种不祥的背景基调。车载雷达和艾拉的被动扫描显示,方圆数公里内存在多个能量扰动信号和零星交火痕迹,但无法精确锁定位置。
“不能继续沿着海岸走了,目标太明显。”陆景行将车辆驶入一处由黑色火山岩构成的、相对隐蔽的峡湾凹处停下。“我们需要情报,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哪里是安全的,哪里能找到补给和……渡鸦提到的‘火山民’。”
“主动发射无线电信号风险太大,”艾拉盯着频谱仪上杂乱但不时闪现的加密脉冲,“这里的电磁环境很复杂,有强力的干扰和监听。不过……我检测到一种规律的、低功率的振动信号,像是某种地质传感或通讯编码,源自内陆方向,大约五公里外的一个山谷。”
“有可能是‘火山民’的某种联络方式吗?”林锐猜测。
“也可能是陷阱。”苏晴提醒道。
林悦坐在后座,闭目感知。与海上那种狂暴混沌的自然回响不同,这片燃烧的土地上,充斥着痛苦、愤怒、决心以及……一种深植于大地的、灼热而顽强的意志。“有很多人……分散在山里,地下。他们的‘声音’很团结,但也有悲伤和警惕。那个振动信号……感觉是‘邀请’?或者……试探?信号源附近,有很强的、集中的生命和金属活动的‘回响’。”
是陷阱还是机会?陆景行迅速权衡。留在海岸被动等待只会更危险,缺乏补给的他们撑不了几天。
“艾拉,尝试用非标准频段,发送一段包含‘渡鸦’、‘清道夫’、‘阿尔卑斯’和‘寻找抵抗者’关键词的加密短脉冲,指向振动信号源方向。重复三次,间隔随机。然后我们向信号源方向移动,但保持隐蔽,观察反应。”这是冒险,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可能的方式。
艾拉照做了。短脉冲发出后,频谱仪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紧接着,那个规律的振动信号模式发生了微妙改变,频率加快,像是在回应。同时,艾拉捕捉到数个之前隐藏的、低功率的无线电信标在他们前方扇形区域短暂亮起又熄灭,像是在标示一条路径。
“有反应了!他们在引导我们!”艾拉声音带着紧张和一丝兴奋。
“保持警惕,按引导路线前进,速度放慢。”陆景行启动车辆,驶出峡湾,沿着崎岖不平、布满火山灰和碎石的内陆坡地,向着冒烟的山峦方向前进。
引导路线巧妙避开了几处明显的交火残骸区和地面疑似传感器阵列。行驶了约三公里后,他们进入一条狭窄的、两侧是高耸黑色玄武岩壁的峡谷。峡谷内光线昏暗,空气中硫磺味更浓,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地下水流淌和蒸汽喷发的嘶嘶声。
就在“逐光号”即将通过一个转弯时,异变陡生!
两侧岩壁上方,毫无征兆地弹出数个碗口大小的孔洞,炽热的、亮红色的熔融岩球如同炮弹般射向车辆前方和侧后方地面!
“砰!砰!砰!”
岩球撞击地面,瞬间炸开,不是爆炸,而是溅射出大片粘稠、高温的岩浆状物质,迅速冷却成黑色玻璃质,封堵了来路和前方一段路面!同时,岩壁上的孔洞喷出大量高温蒸汽,瞬间笼罩了峡谷路段,能见度骤降为零,传感器也受到严重干扰!
“是埋伏!倒车!”陆景行急打方向,但后路已被冷却的熔岩封死,轮胎在光滑的玻璃质表面上打滑。
“嗡——!”
刺耳的破空声从蒸汽中传来!数枚拖着白色烟迹、形似短矛的实体弹体从不同角度射来,撞击在“逐光号”的装甲上!不是穿甲弹,撞击力度也不足以击穿厚重装甲,但弹头瞬间爆开,释放出大量快速膨胀、粘性极强的白色泡沫状物质,迅速覆盖了车窗、传感器和引擎进气口!
“是阻滞弹!他们在逼停我们!”林锐喊道,试图启动车顶清障装置,但泡沫粘性极强,且似乎带有导电性,部分外部电路出现短路火花。
车辆被困在蒸汽和泡沫中,动弹不得。陆景行正要命令准备强行突围,一个清晰、冷冽、带着独特沙哑质感的女声通过被干扰但尚能工作的外部扬声器传来,用的是略带口音但流利的英语:
“外来者!报出你们的身份和来意!放下武器,离开车辆!任何敌对举动都将导致毁灭!”
声音来自上方岩壁。蒸汽稍散,只见两侧岩壁的裂隙和突出岩石后,出现了七八个身影。他们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褐色隔热服,脸上戴着带有呼吸过滤器和深色护目镜的面罩,手持的武器造型奇特——有些像是改造过的实弹步枪,枪口粗大;有些则是发射筒,刚才的熔岩球和阻滞弹显然出自它们;还有两人肩扛着类似火焰喷射器但结构更复杂的装置。他们动作敏捷,占据有利地形,训练有素。
陆景行迅速做出判断:对方有能力摧毁车辆(熔岩弹如果直接命中引擎或油箱后果不堪设想),但选择了阻滞和围困,说明并非“新秩序团”那种格杀勿论的风格。而且,对方直接要求对话。
他示意所有人保持冷静,不要做出刺激性的动作,然后打开了车顶的应急通讯口(物理传声筒,避免电子干扰)。“我们没有敌意!我们从斯堪的纳维亚海岸来,受‘清道夫’的渡鸦指引,寻找冰岛的抵抗者‘火山民’!我们携带重要信息,需要见你们的首领!”
岩壁上沉默了片刻。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审视:“渡鸦?那个北地的影子?她凭什么指引你们?你们又凭什么证明不是‘秩序团’的探子或掠夺者?”
“我们穿越了阿尔卑斯山的死亡陷阱和北大西洋的风暴,‘逐光号’上的伤痕就是证明!我们有与‘新秩序团’交战和逃亡的记录!”陆景行继续喊道,“如果我们是敌人,刚才就不会回应你们的引导信号,而是直接攻击或逃离!”
“口说无凭。”女声冷硬道,“让那个女孩出来——那个有特殊感知的。单独出来,走到车前空地。别耍花样。”
对方果然知道林悦的存在!是渡鸦提前传递了信息?还是他们有自己的探测手段?
林悦脸色一白,但咬了咬牙:“我去。他们如果想杀我们,刚才就可以动手。这是在验证。”
“不行,太危险!”苏晴和林锐同时反对。
陆景行思考了几秒钟,沉声道:“我陪你一起出去。艾拉,准备车辆紧急启动程序,如果情况不对,强行冲出去。林锐,苏晴,掩护。”
他打开车门,率先下车,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武器。林悦紧随其后,也举着手,努力让自己镇定。
蒸汽尚未完全散去,但他们能感觉到岩壁上所有的武器都指向了他们。那个女声的主人从一处较高的岩台上轻盈地跃下,落地无声。她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隔热服也掩盖不住矫健的身形。她走到两人面前约五米处停下,摘下了自己的护目镜和部分面罩,露出一张被高温环境和战斗磨砺过的面孔。肤色偏深,颧骨很高,深褐色的头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额角。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正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陆景行和林悦,尤其是林悦。
“你就是渡鸦说的‘共鸣者’?”她直接问林悦,声音比通过扬声器听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具压迫感。
林悦点点头,努力迎着她的目光。“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痛苦,还有决心。这片大地在燃烧,但下面深处,有很热、很坚定的东西在支撑着你们。”
伊苏尔(后来他们知道她的名字)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没说话,而是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巧的、像是某种矿石雕刻成的吊坠,举到面前。吊坠中心镶嵌着一小粒暗淡的、似乎内部有微弱火苗跳动的红色晶体。“看着它,”她对林悦说,“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别说那些笼统的,说细节。”
林悦集中精神,感知投向那粒小晶体。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传来——微弱的源晶能量反应,但性质更加灼热、暴烈,仿佛被大地深处的火焰煅烧过,充满了原始的躁动,却又被某种强大的意志强行束缚、引导着。
“它……很烫,不是温度,是能量的感觉。里面像是有很小的火焰在冲撞,但又被困在一个很坚固的‘壳’里。它……渴望释放,但又服从着……某种更宏大的‘节奏’。”林悦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伊苏尔紧紧盯着林悦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伪装的痕迹。几秒钟后,她脸上的冷硬线条略微缓和了一些,将吊坠收回。“‘熔火之心’的碎片……你的感知没错。它确实在咆哮,也确实在服从‘熔炉’的律动。”她重新戴上面罩和护目镜,但语气明显不同了。“看来渡鸦那家伙没完全胡说。我叫伊苏尔,‘灰烬之父’麾下的巡火者队长。你们可以暂时活着,但需要接受检查和监管。上车,跟紧我。别试图记录路线或对外通讯,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可能要你们的命。”
她转身,对岩壁上的手下打了几个手势。那些身影迅速收起武器,如同融入岩石般消失在裂隙中。封路的熔岩和粘性泡沫也被岩壁上伸出的机械臂喷洒某种化学剂快速溶解清理。
危机暂时解除。陆景行和林悦回到车上,在伊苏尔驾驶的一辆轻便、低矮、适应复杂地形的履带式摩托引导下,继续深入峡谷。
“她好厉害……”苏晴低声道。
“也更危险。”林锐看着前面那个敏捷的背影,“完全主导了局面。”
接下来的路程,伊苏尔带领他们穿过了一系列极其隐蔽和复杂的路径:有时是地下熔岩管道的狭窄分支,有时是需要车辆涉过的、滚烫的浅溪,有时则是从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开凿出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悬空栈道。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火山民”活动的痕迹:隐蔽的了望哨、利用地热的小型工坊、甚至还有在岩壁上开凿出的种植洞穴,里面利用地热灯光培育着耐热作物。
最终,他们抵达了那处隐藏在山腹中的宏伟熔岩洞——熔炉之城。伊苏尔在入口处向守卫通报,然后引领他们见到了那位右臂为机械与晶体结构的魁梧老者——“灰烬之父”。
沉重的金属大门伴随着蒸汽释放的嘶嘶声,向内打开。伊苏尔向陆景行等人示意,自己率先步入,并在门内一侧肃立,左手抚胸,向厅内身影躬身:“‘灰烬之父’,人带到了。经过初步验证,其声称受北地‘清道夫’渡鸦指引,队伍中确有‘共鸣者’,感知与描述相符。”
那背对火坑的高大身影缓缓转过身。正是“灰烬之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