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金血喷出,带着他心脉莲核最后的光华,灼热地溅在沈微素白的衣襟上,瞬间烙下几点梅花般的烙印,滚烫得仿佛要将她的魂魄也一同点燃。
他们正坠落在一片死寂的焦土边缘,身后是延伸至天际的荒芜,眼前则是一座黑气缭绕的巨城轮廓。
一座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的界碑斜斜地插入枯裂的大地,碑上“无归”二字,早已被岁月和沙尘磨蚀得模糊不清。
沈微用尽全力搀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颤抖的指尖隔着衣物,清晰地感知到他胸口那枚心焰莲核上,又增添了数道细密的龟裂纹路。
那曾是支撑他伪圣之名的力量源泉,如今却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你撑不住了。”她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祁诀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翻涌的气血却让他连牵动嘴角都变得奢侈。
他刚要开口,一阵沉重而规律的金属拖拽声由远及近,仿佛地府的勾魂使者正踏着亡者的骸骨而来。
只见远处荒芜的山道上,一个身形矮小、面容如木偶般僵硬的铁链童,正拖着一条比他身体还粗的玄铁锁链,一步步走来。
他无视了狼狈的二人,径直走到界碑前,从怀中抽出一张猩红如血的战帖,用一根淬了黑毒的铁钉,狠狠地将其钉入碑身!
“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在沈微的心上。
猩红的战帖在阴风中展开,上面用鬼文写就的字迹张牙舞爪,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沈微,命定女主,三日内献祭城魂台。祁诀,伪圣者,列为新王登基祭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刻进沈微的识海。
她瞳孔骤然紧缩,那枚早已被剥离出魂魄的眉心契印,竟在此刻隔空感应,泛起一阵针扎般的微红刺痛。
她明白了,无归城那传说中能锁定天地气运的“气运罗盘”,已经将她死死锁定!
“他们不是要选王……”祁诀强行压下体内枯斑经脉传来的撕裂剧痛,声音低沉而急促,“这座城没有王。他们是要借你的命格,重启那条禁忌的‘人鬼通途’!”
他艰难地抬眼望向城中那黑雾最浓郁处,一座冲天祭台的轮廓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只有他能看见的虚空中,一枚古朴的玉牒悄然浮现一行冰冷的提示:【检测到‘命格共振’危机,目标已被锁定,建议立即启动‘命契微改’进行反向干扰。】
祁诀的指尖微微一颤,却死死地按捺住了冲动。
他不敢动用这个能力。
上一次,仅仅是微调了一丝因果,就让他彻底遗忘了自己三天前的早餐是什么,那感觉就像灵魂被凭空挖走了一块,空洞而冰冷。
这次要干扰的是一城的气运罗盘,代价……他不敢想。
就在这时,笼罩在城门口的黑雾一阵翻涌,一道妖娆的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来者一袭红袍,裙摆如流动的血河,正是鬼姬玄霜。
她冰冷的目光越过半死不活的祁诀,落在沈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
“命定女主?”玄霜嗤笑一声,声音尖锐如冰棱,“不过是一具由残魂碎片拼凑起来的空壳子罢了,也配承载无归城的气运?”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沈微面前!
指尖凝结出三寸长的冰刺,没有丝毫犹豫,直取沈微眉心,竟是想强行刺破魂海,验证其真伪!
“别动她!”
祁诀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横身挡在沈微身前。
腰间的桃木剑锵然出鞘,可当他催动灵力时,枯竭的灵脉却无法在剑身上激起半点金光符文。
眼看那冰刺就要洞穿他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祁诀他猛地咬破舌尖,将一口混杂着本命金血的唾沫,狠狠喷在桃木剑的剑刃之上!
“嗡!”
剑身发出一声悲鸣,原本暗淡的剑刃瞬间亮起一道血色光华。
“以我心弦,奏你之名——”祁诀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动了那招他轻易不愿动用的秘术,【心弦共鸣】!
他引动的,正是方才沈微在绝望中对自己身份的最后确认,那一句无声的呐喊:“我是沈微!”
这句本不存在于现实中的魂音,被祁诀的心血强行捕捉,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随着剑锋悍然震出!
玄霜的冰刺在接触到音波的瞬间,寸寸碎裂,她本人也被这股蕴含着“真名”力量的冲击波震得倒退数步,脸上首次露出惊疑之色。
“她是不是命定女主,不重要。”祁诀持剑的手臂不住颤抖,嘴角溢出的金血更加汹涌,“重要的是——谁碰她,谁就是我的敌人。”
“可笑!伤成这副鬼样子还敢逞强?”玄霜稳住身形,眼中杀意更浓,“你连一尊鬼将都算不上,凭什么护她?”
祁诀没有回答。
在玄霜被震退的瞬间,他另一只藏于袖中的手,正飞快地在一张空白符纸上刻画。
他所刻的,并非什么高深符文,而是不久前在那座被毁的婚堂残碑上,看到的那一行字——“沈微,执名者”。
他不知这五个字的含义,却本能地感到它与沈微的魂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刻完最后一笔,他并指成诀,一道微弱的【静心咒】打出,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如春风化雨般,裹住沈微因惊恐而摇曳的魂火,强行令其与那张写有“执名者”的符纸产生了瞬间的共鸣!
玉牒光芒一闪:【“遗名回响”被动触发,伪装效应启动——目标气运已产生短暂偏移!】
刹那间,无归城深处,那巨大的气运罗盘中央的指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发疯似的剧烈摇晃起来。
指针原本死死地指向城外沈微的方向,此刻却猛地一跳,竟硬生生跳转了三十度,指向了站在一旁的鬼姬玄霜!
玄霜脸色剧变,猛然抬头望向城内方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惊怒交加地吼道:“你……你做了什么?!你竟敢篡改命轨?!”
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铁链童,也在此刻缓缓转身,深深地看了祁诀一眼,随后拖着锁链,头也不回地向城内走去,沉重的拖拽声渐行渐远,似乎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危机暂时解除。
祁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桃木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剑身的血光已然褪去。
冷汗浸透了他早已破烂的衣衫,他能感觉到,心焰莲核的裂纹深处,开始泛起一丝丝死灰色的斑点——那是灵力彻底枯竭,本源即将凋零的征兆。
沈微立刻蹲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那招……又要丢掉什么记忆?”
祁诀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但他依然努力地望着城中那高耸入云的祭台方向,嘴角艰难地向上扬起,带着一丝血腥的温柔。
“忘了什么,不重要……”他轻声说,“我只要记得,我不会让你变成别人的祭品。”
与此同时,无归城最高处,城主殿内。
一个戴着狰狞铁面的男人正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巨斧,他透过殿内的水镜,看着城外发生的一切,发出一声低沉的呢喃。
“伪圣……你越是想藏,我便越是要一层层剥开你的皮。”
祁诀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在他身体倾倒的瞬间,一只因衣袖在方才打斗中破损而滑落的物什,悄无声息地掉在了沈微的脚边。
那是一枚触手生温的古朴玉佩,上面用古老的阳文,刻着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