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语带哽咽:在下有负主公重托!那李佑接见时避重就轻,绝口不提相助之事。
每当我提及,都被他巧妙岔开,毫无援手之意!
然既为益州使臣,未得定论前只能忍辱负重。
昨夜我寻访故交,本欲借 探李佑真实意图。
谁料......谁料......唉!
刘璋急不可耐地追问:先生快说!这密信从何而来?
我与畅谈至子时,他非但不透露李佑计划,反反复复劝我投效刘备!张松愤懑难平,我深受主公厚恩,岂能背主求荣?交谈不欢而散后,我辗转难眠,竟在枕下发现此信!
刘璋连忙展开密信细读,只见他双手颤抖,面容逐渐扭曲:混账!混账东西!
他自问待鲁肃仁至义尽,赐驻地、供军粮,万没想到这些江东鼠辈竟包藏祸心!
立刻传召鲁肃,我要当面质问!
张松急忙劝阻:主公三思!
你说就算要寄信,也该寄给李佑,而不是素不相识的?
那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信已经找到,要不你自己去问李佑?
这一招使出来,
就算鲁肃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拿张松毫无办法。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
得先把这顶帽子扣在鲁肃头上,后面的事才好办!
主公!张松压低声音劝道,
即便您叫他来对质,他也必定矢口否认。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下令让他迎战曹操。
若是他抗命不从,必是心怀鬼胎无疑!
子乔说得有理!刘璋猛地一拍手,
那就传令设宴,请鲁子敬来议事!
......
宴厅内,
席间,
鲁肃 不语,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本就是聪明人,只看这场宴席的人员安排,便已猜出刘璋的用意。
偌大的厅堂,除了刘璋和张松,竟无一名益州文武官员,显然是要与他密谈某些不便公开的事。
若真有什么要事相商,何必大摆宴席?无非是想借机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鲁肃微眯着眼,暗暗打量张松。
若没记错,这人前日还奉命去劝说李佑攻打雒城,今日却坐在了自己对面。难道......此事与李佑有关?鲁肃暗自思忖。
还未等他开口,刘璋抢先发问:子敬先生来成都几日了?
回季玉公,鲁肃恭敬行礼,
在下到成都已有三日,多亏季玉公悉心关照,还专程为吴军安排了驻地,实在感激不尽。
先生客气了!刘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先生远道而来相助,我岂能怠慢?只要先生能助我退敌,一切好说!
鲁肃淡淡一笑,不再接话。
到了这一步,他怎会看不出这是一场鸿门宴?
刘璋见鲁肃沉默,心中更是不悦。
他本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加上对鲁肃本就存疑,此刻再难忍耐,当即起身质问:
先生应当知晓!
如今曹操屯兵绵竹,大军正向成都逼近。
益州势弱,岂能再容战火烧至成都?
先生若真心相助,就请即刻出兵击退曹军,解我成都之危。
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鲁肃一时语塞。
他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厚颜之人。
就连自家主公觊觎荆州多年,也从未假他人之手行事。
这跟孙权对曹操说你去打下荆州,死多少人无所谓,事成后把荆州给我,我再好好谢你有什么区别?
根本毫无区别!
他确实是为助刘璋抗曹而来,但那是不愿看到益州尽归曹操,同时想趁机谋些利益,能占一寸是一寸。
可现在竟要他正面击退曹操大军?
这岂不是在逼他去送死?
且不提这要求有多难实现,就算他鲁肃真有这个能耐,此战之后,江东子弟要折损多少?
说得如此轻巧,为何不让益州兵马去打?
鲁肃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但他素来宽厚,自然不会当场发作,只是微微拱手,沉声对刘璋说道:
季玉公,谨慎方能长久。
眼下曹军动向未明,曹操又深谙兵法,贸然出击,若遭埋伏,对成都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以在下浅见,不如暂且固守城中,观望曹军动向,以逸待劳,未必没有胜算!
这番话字字恳切,正是刘璋此刻最该采取的策略。
然而早已对鲁肃心生芥蒂的刘璋哪里听得进去?在他看来,鲁肃句句皆是推诿之词,对其联合李佑图谋成都的密信又信了七八分。一声,刘璋将酒盏重重搁在案上。子敬先生,我以诚相待,先生为何还要欺瞒于我?
此话从何说起?
张松见势不妙,连忙在桌下扯了扯刘璋的衣袖,希望他不要急于与鲁肃对峙——对他来说,二人误会越深,越有利于他的谋划。
可刘璋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甩在鲁肃案前。事到如今,先生还要狡辩?
我已派人查实,信中所述小路确实存在。
今日特意请先生助我抗曹,就是给先生一个抉择的机会。
谁知先生执迷不悟,非要与那李佑谋夺成都,莫非真当刘璋可欺?
鲁肃眉头一皱,目光扫向张松。
后者却闭目后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强压怒气,鲁肃决定先看信内容。
寥寥数语扫过,他顿时洞悉其中机谋。
深吸一口气,鲁肃正色道:
季玉公,且不说这绝非我笔迹。
即便真是我所写,初入蜀地的我,如何能探得这般隐秘的小路?方才您自己也说,是特意派人查证才知蜀中有此蹊径。
我到成都不过三日,岂会比您更早知晓?
季玉公,莫要中了小人离间之计!
张松眉梢微动。
望着据理力争的鲁肃,心中不免忐忑。
他早知此计破绽百出,成败全系于刘璋一念之间。
果然,刘璋听罢冷笑:先生若真心助我,便即刻领兵伐曹。
事成之后,我必负荆请罪。
若先生不愿,纵有千般说辞,也不过是巧言令色!
我......
鲁肃气得几乎呕血。
他心知刘璋已彻底不信任自己——除非真与曹军死战,否则绝无可能取信于对方!
唉......
长叹一声,鲁肃决定暂施缓兵之计。季玉公......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回去与将士们商议后再作决断。
鲁肃与刘璋等人分别后,脸色凝重地快步走回军营。
黄盖等将领见他归来,立即围拢上前。都督......黄盖急切问道,刘璋那边可曾为难于您?
公覆不必担忧。鲁肃安抚道,刘璋并未刁难,只是中了李佑的离间之计,现在非要我军与曹操正面决战以表立场。
接着鲁肃将席间之事详细告知众将。什么?!徐盛等人闻言俱是一惊。
谁人不知此刻与曹操交战,只有刘璋和李佑得利,对江东有百害而无一利。都督该不会......徐盛话未说完,鲁肃便摇头道:此等损兵折将之事岂能答应?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
实在不行,唯有暂且退兵江州再做打算。
正说话间,蒋钦神色慌张地冲进帐中:大事不好!今日领取军粮,刘璋只拨给五日之数。
那管粮校尉还说......说这些足够我军与曹操决战了!
胡闹!鲁肃当即解释缘由,蒋钦这才明白其中曲折。
黄盖愤然道:刘璋这是要断我军归路啊!依我看,不如趁现在驻守成都之机,直接举兵夺取城池!
鲁肃叹息道:取成都易如反掌。
李佑早已知晓那条山间秘径,若真要夺取成都,刘备大军昨夜就能破城。
他之所以不用此计,就是不愿背负残害同宗的骂名。
如今先用离间计让刘璋与我离心,再借刀 陷我江东于不义。
好个毒计!
众将闻言皆默然。
他们深知这等恶名对江东意味着什么。
他们以援军的名义进入西川,如今却直接夺取了刘璋的根基。
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后世的骂名暂且不提,将来还有谁敢与他们结盟?
但若是不与刘璋翻脸,难道真要牺牲数万江东将士的性命,去和曹操决一死战,仅仅为了重新赢得刘璋的信任?
天下哪有比这更亏本的买卖!
“那依都督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报!”
鲁肃还未答话,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急促禀告:
“启禀都督,曹军已向成都进发,刘璋传来军令,命都督即刻率军离城,驻扎城外,随时准备迎战曹操!”
“岂有此理!”
鲁肃猛然挥手,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怒火。我军一再忍让,不过是顾全名义,不愿与他为敌。
可他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莫非真要将我等逼上绝路?!”
“曹操大军压境,他便低声下气四处求援;我们处处退让,他却变本加厉。
若我军真出城扎营,数万江东将士岂不都成了他刘璋的炮灰?简直荒唐!”
众将低头沉默。
能让一贯温和的鲁肃动怒,足见刘璋的行事有多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