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首次在纹枰上败给武夫,对周瑜而言堪称奇耻。
往日与鲁肃对弈尚且胜多败少,没想到今日竟折戟于此。
虽说有分心之故,但吕布的棋力确实不容小觑。
此后两人言谈效率骤降。
铩羽而归的周瑜全神贯注于棋局,李佑的言语全然成了耳旁风。
直至一个时辰后,吕布推枰叹道:都督棋艺超群,布认输了。
侯爷过谦。
周瑜连忙还礼:想不到冠军侯竟有如此造诣,你我各胜一局,何谈认输二字?他日还望多多切磋。
可惜啊......
旁观的李佑揉着惺忪睡眼轻声叹道。岳父啊,你也真是的,明明有必胜的杀招偏不用,非要下成和棋......”,
“必胜的杀招?”,
吕布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我已竭尽全力,即便复盘时有几步走法可改进,也未必能胜过都督。
这局棋他确实有几手妙着令我难以招架,何来必胜之说?”,
“哎!”,
李佑一摆手,
“输赢不在棋盘内!要是我赢了第一局,这辈子都不跟周瑜下第二盘,对外就说他周公瑾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岂不快哉?!”,
“你倒不如直接让你岳父揍死我,岂不更痛快?”,
周瑜黑着脸看向李佑,
“这不是有事相求嘛!”,
“合着没事求我时早动手了?”,
周瑜翻了个白眼,转头却见吕布眉头紧锁,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在说“原来还能这样”
。不会吧......”,
周瑜嘴角一抽,心道这俩人当真是一路货色。
他赶紧岔开话题:
“说正事吧!征讨辽东,你能调给我多少兵马?”,
“呵呵......”,
李佑笑了。
这招他熟——对付不想谈正事的人,只需提一桩他更不愿谈的事,自然就能把话头拽回来。
比如昨日郭嘉说请客吃饭,到了饭点却站在政务厅门口感慨“风和日丽”,绝口不提饭局。
这时只要问一句:“若我把哥哥当年 韵事写成话本送给昭姬,哥哥不会介意吧?”,对方立刻就会主动问你想吃什么。
收敛笑意,李佑正色道:
“都督何必问我?平原军制是你亲手所定,哪支队伍合用,你岂会不知?不过我可以先交个底——此番出征,陷阵营任你调遣!”,
“哦?”,
周瑜略显惊讶。
陷阵营乃平原步军王牌,李佑肯派出这等精锐,足见其决心。
只是这支劲旅从未在江东露面,此番倒能亲眼见识了。平原侯果然诚意十足。”
顿了顿,周瑜又道:
“其余人马随我挑选?”,
“自然。”
李佑淡然点头,
“此战大义名分已在我手,曹操再眼红也不敢妄动。
都督尽管放手选将!”
“好!”
周瑜微微点头,唤来侍从吩咐取笔墨。
片刻后,侍从捧着文房四宝恭敬呈上。我说都督......,
见周瑜这架势,李佑喉头滚动了下,
让你随便挑这话是我说的,可总该有个度。
幽州驻军两万,打辽东带两三万兵马绰绰有余。
看你这阵仗,莫不是想把军营搬空?
周瑜轻哼一声,不予理会,提笔疾书。
难得有机会痛快一回,岂能客气?
不多时,
一份墨迹未干的名单推到李佑眼前。赵云、张绣、于禁、陈到、高顺、潘凤、胡车儿!
除却赵云,其余将领麾下兵马都不算多。
李佑一怔,
抬眼问道:你当真要这般狮子大开口?
这话说的,
周瑜摆手道,
子龙将军仅需带白马义从即可。
对了,还有一人我心仪已久,方才漏写了。
何人?
太史慈!
李佑:......
......
他竟真应允了?
政务厅内,郭嘉盯着李佑带回的名单,不可思议道,
为讨辽东调遣如此多人马,是否过于兴师动众?
没法子,
李佑无奈摊手,
换作是你被压制多年,好不容易得着翻身机会,怕也不会轻纵。
出格便出格些罢,横竖未逾规制,统共也就三万众。
废话!
郭嘉撇了撇嘴。
名单甫入手他便粗略合计过:潘凤部五千,陈到白毦兵五千,赵子龙白马义从三千,于禁屯兵三千,高顺陷阵营三千,胡车儿斥候营一千。
北地枪王张绣步骑合计万余,太史慈更是不需带兵——郭嘉甚至怀疑周公瑾点名要这位祥瑞,图的就是个好兆头。
细算下来,嘿!
整好三万!
整套军制都是他经手的,郭嘉叹道,如今要起人来自然滴水不漏。
话锋忽转:
不过......既敢讨要这般多将领,若只平定辽东就班师,他自己也难以交代。
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只是......
默立许久的徐庶突然开口,
所选将领竟无一人与江东有旧,倒是出人意料。
原以为他会挑董袭、徐盛或凌统这些江东旧部。
就不怕初来乍到难以服众?
“或许是周瑜看到江东将领就反胃吧......”
李佑喉结微动,略显尴尬地说道,
“你猜他为何专程拉上子龙?”
“明白了......”
徐庶闻言眼睛一亮,
“统儿正跟着周公瑾学艺,无论如何子龙将军都得给他这个面子。
以子龙在军中的威望,他若俯首听命,旁人自然不敢造次!”
“正是此理!”
李佑微微颔首,
“不过......我倒觉着周瑜多虑了,军中那几个货色,哪个不是明白人?”
平原城中军帐内,
名单上的将领齐聚一堂,聆听周瑜的战前部署。
尽管天子册封高干为幽州牧的诏书尚未抵达,周瑜已开始未雨绸缪:行军路线、粮草调配、先锋侧翼的人选,皆需提前敲定。
端坐主位的周瑜目光如炬,肃然开口:
“诸位!”
“辽东局势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论战功,我确实不及在座各位。
但既奉命统帅三军,军令便不容私情。
若有不服,私下尽可指教,但在帅位下达的军令——”
“请务必严格执行!”
“诺!”
整齐的应答声震彻营帐,反倒让周瑜指尖一颤。
想象中的挑衅场面全未出现——既无人拍案而起怒斥“周瑜小儿何德何能”,更无半分质疑之声。
他原准备的长篇雄辩与韬略展示,此刻竟毫无用武之地。
轻咳两声稳住心神,周瑜沉声发令:
“赵云将军,率白马义从镇守侧翼,谨防敌袭!”
“诺!”
“高顺将军......”
不过一盏茶工夫,众将相继领命退去。
这些早有预案的部署,本就不需临时筹谋。
返营途中,太史慈与张绣、胡车儿并肩而行。
胡车儿挠头问道:“将军,周瑜初来乍到,怎就这般令人信服?”
“呵......”
不待张绣作答,太史慈便轻笑出声:
“人家是真有擎天的本事!”
他仰头望了望星夜,又道:
“瞧他今日那架势,怕不是备好了十套说辞等着驳斥我等。
殊不知——”
“在江东那般劣势下还能与我等缠斗至今,这能耐他自己当是败绩,在我们眼里......”
张绣接话时顿了顿,枪尖挑落一片飘叶:
“可是块硬骨头。”
胡车儿一时语塞,
好比方才帐中众将为一队,周瑜领着群孩童为另一队。
双方混战虽胜,却折了我们数人。
如今重新分拨,周瑜归入我方。
唯有他自觉前番败绩难堪。
在座诸位,谁会因此轻视于他?
这......
胡车儿支吾着,
不得不承认,
这比方倒是贴切得很......
建安十四年孟夏,
幽州牧高干受封荡寇将军,总领北疆军务。
孟夏方过,辽东公孙康暗通高干事发,刘备请得诏命,令周瑜统兵三万北上会师。
五月的北地早已不见积雪,新抽的草芽尚未来得及舒展,便被铁骑扬起的烟尘淹没。
中旬未至,周瑜前锋已抵北平——原是这位江东统帅料敌先机,早在诏书抵达平原前便挥师北上。
城楼下,
高干率部列阵相迎。
但见烟尘滚滚处,
一袭红袍如火掠来。
龙纹铠甲映日生辉,
玉带銮铃清脆作响。
樱盔下剑眉星目,
正是人称江左周郎的英伟丈夫。元才恭候公瑾兄多时!
高干催马上前,
抱拳时甲胄铿然。
周瑜执鞭还礼:
劳将军亲迎,
瑜实惶恐。
此番讨贼仰仗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