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西，皇家猎苑“松漠围场”。深秋的寒意被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马奶酒的醇厚以及松脂燃烧的独特芬芳。数十堆巨大的篝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将围场中央一片开阔的草地点缀得亮如白昼。篝火旁，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矮几上，堆满了烤得金黄流油的全羊、整鹿、甚至还有两头罕见的烤骆驼！银盘金盏盛放着各色珍馐美馔，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契丹自酿的烈性“浑酒”、宋国贡品“玉髓茶”混杂着浓郁的酒香，在夜风中肆意流淌。
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位以奢靡无度、酷爱游猎着称的皇帝，终于从捺钵行宫移驾燕京。为了彰显“睦邻友好”，更为了安抚这位手握辽国“救命稻草”的宋国权臣，他特意在松漠围场举行了这场盛大的篝火夜宴，为蔡攸接风洗尘。
耶律延禧高踞主位，身着金线绣龙貂裘，头戴紫金冠，虽年过四旬，却因常年纵情声色而显得有些虚浮。他一手搂着新纳的渤海妃子，一手举着镶满宝石的金杯，醉眼朦胧地看着场中喧闹的景象，不时发出粗豪的大笑。在他下首，坐着晋国公萧奉先、南院大王耶律淳、北院大王萧干等辽国顶级权贵。耶律大石和耶律果里也陪坐一旁。
蔡攸的位置被安排在耶律延禧左侧下首，以示尊崇。他肩头的箭伤已由辽国御医精心诊治，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虽仍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此刻他换上了一身契丹贵族常穿的锦边紫貂裘，内衬宋式锦袍，既显尊贵，又不失身份。苏凝玉和苏玲珑则穿着辽国宫廷赏赐的华美皮裘，侍立在他身后，在篝火的映照下，更显容色倾城，引来不少辽国贵族惊艳的目光。
场中，契丹武士们正表演着传统的摔跤（“布库”）和骑射。力士们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贲张如铁，每一次凶狠的抱摔都激起阵阵喝彩！骑射手则在疾驰的骏马上回身开弓，箭矢精准地射中百步外悬挂的皮囊，酒液四溅，引发更大的欢呼！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耶律延禧醉醺醺地拍着桌案，对着蔡攸大声道：“蔡…蔡太傅！你们宋人…文绉绉的！光喝酒看戏…有什么意思！来！让你们宋国的勇士…也下场玩玩！让朕…开开眼界！哈哈哈！”
萧奉先立刻笑着接口：“陛下所言极是！久闻宋国禁军精锐，尤以蔡太傅麾下猛将如云！何不让我大辽的儿郎们，也见识见识南朝英豪的风采？”他目光扫过侍立在蔡攸身后的呼延灼和林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耶律果里公主也拍手笑道：“父皇说得对！蔡太傅，快让你手下那两位将军下场！听说他们在界河杀得金狗屁滚尿流！想必身手了得！让我们也开开眼嘛！”她明媚的大眼睛在呼延灼和林冲身上滴溜溜转着，带着浓浓的好奇与期待。
蔡攸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银杯。他知道，这是辽国人的试探，也是彰显武力的机会。他侧首，看向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的呼延灼和挺拔如松的林冲：“呼延将军，林教头。陛下和公主盛情相邀，你二人…可敢下场，与辽国勇士…切磋一番？”
呼延灼豹眼一瞪，声如洪钟：“有何不敢？！末将愿往！”他早就被场中热烈的气氛和辽人略带轻视的目光激起了好胜心。
林冲抱拳，声音沉稳：“末将遵命！”
“好！”耶律延禧大喜，拍案道：“光摔跤射箭没意思！来点新鲜的！玩‘抢头羊’！如何？！”
“抢头羊？”蔡攸挑眉。
耶律大石笑着解释：“此乃我契丹男儿最爱的游戏！选一头最强壮的公羊，羊角上绑缚浸透油脂的布条点燃！放入场中！十名勇士，不骑马！只凭双腿和身手！在方圆百丈的场地内争抢！谁能在羊油燃尽之前，将羊活着抢到手，并冲破对方阻拦，将羊头按在指定位置（通常是主位前的篝火堆旁），谁便是‘头羊勇士’！可得陛下重赏！”
规则简单粗暴！却充满了力量、速度、智慧与团队配合的较量！更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狂野与血腥！
“好！就玩这个！”耶律延禧兴致高昂，“来人！选羊！”
很快，一头体型硕大、犄角粗壮如弯刀的黑色公羊被牵入场中。羊脖子上套着皮圈，两名彪悍的皮室军士兵死死按住它。另一名士兵将浸满油脂的布条紧紧缠在它两只巨大的弯角上，随即用火把点燃！
“嗤啦——！”
油脂遇火即燃！两团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在羊角上跳跃起来！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
公羊受惊，发出惊恐的“咩咩”惨叫！四蹄疯狂蹬踏！力量之大，竟将两名强壮的士兵都带得踉跄！
“放羊！”耶律延禧大吼！
士兵猛地松开皮圈！
“咩——！”火羊如同疯魔般，带着头上两团跳跃的火焰，朝着人群稀疏的方向疯狂冲去！
“勇士入场！”随着司仪官一声令下！
早已摩拳擦掌的十名契丹勇士咆哮着冲入场内！他们个个身高体壮，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肌肉虬结如铁，脸上涂抹着油彩，如同出闸的猛虎！目标直指那头疯狂逃窜的火羊！
与此同时，呼延灼和林冲也动了！
呼延灼低吼一声，如同巨熊出林！他虽未脱甲（只卸了重甲，穿着皮甲衬里），但速度丝毫不慢！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风，后发先至，竟瞬间超过了两名契丹勇士！直扑火焰！
林冲则如同猎豹出击！身形灵动迅捷！他并不与契丹勇士硬挤，而是巧妙地利用身法，从人群缝隙中穿插而过，目标同样是那火羊！
场外瞬间沸腾！辽国贵族们挥舞着酒杯，为自己支持的勇士呐喊助威！耶律果里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站起身来大声呼喊：“大石林牙！加油！抢到它！”她喊的是场中一位身材并不特别魁梧，但动作异常矫健灵活的契丹青年将领——正是耶律大石！他也下场了！
火羊惊恐万状，在开阔的草地上左冲右突！头上的火焰随着它的奔跑跳跃，拉出两道明亮的火线！十一名勇士（十辽一宋）紧追不舍！呼喝声、脚步声、火羊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一名身高近九尺、如同巨灵神般的契丹壮汉（名叫萧挞不野，北院大王萧干的侄子）凭借蛮力，硬生生挤开两人，第一个接近火羊！他狞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向羊脖子上的皮圈！
“滚开！”呼延灼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竟不闪不避，合身撞向萧挞不野！
“砰！”如同两座小山相撞！
萧挞不野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呼延灼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但他借着这一撞之力，大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火羊的尾巴！
“咩——！”火羊吃痛，后蹄猛地向后蹬出！狠狠踹在呼延灼小腹上！
“呃！”呼延灼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火羊趁机挣脱！
就在这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杀出！正是林冲！他看准火羊挣脱呼延灼后瞬间的迟滞，一个箭步上前，左手如电，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羊角根部的皮圈！同时右臂一曲，狠狠一记肘击，砸在另一名试图抢夺的契丹勇士胸口！那勇士惨哼一声，倒飞出去！
“林教头！好样的！”场外宋军护卫齐声喝彩！
“拦住他！”萧挞不野稳住身形，怒吼着扑向林冲！其他契丹勇士也反应过来，纷纷放弃追逐火羊，转而围攻林冲！他们看出林冲身手灵活，威胁最大！
林冲瞬间陷入重围！他一手死死抓住羊角皮圈，火羊疯狂挣扎，头上火焰燎烤着他的手臂，发出滋滋声响！他另一只手或拳或掌，或挡或卸，在数名契丹勇士的围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林冲！低头！”呼延灼的怒吼声响起！
林冲想也不想，猛地低头弯腰！
一道黑影带着呼啸的劲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砰！”一声闷响！
一个沉重的、装满沙土的皮囊（本是用来压帐篷的），被呼延灼如同投石机般狠狠砸出！精准地砸在扑向林冲后背的萧挞不野面门上！
“噗！”萧挞不野鼻血狂喷！眼前金星乱冒！攻势瞬间瓦解！
呼延灼如同人形战车般冲了过来！双拳如同擂鼓，左右开弓！将围攻林冲的两名契丹勇士砸得东倒西歪！硬生生在林冲身边清出一片空地！
“接着！”林冲趁着这难得的空隙，猛地将手中挣扎的火羊，朝着呼延灼的方向奋力一推！同时身体就地一滚，躲开侧面袭来的扫腿！
呼延灼反应极快！巨手一伸，稳稳抓住了羊脖子上的皮圈！火羊再次落入他手！
“拦住那黑大个！”耶律大石的声音冷静响起！他并未参与围攻林冲，而是如同灵狐般在外围游走，此刻看准呼延灼抓住火羊，重心稍有不稳的瞬间，身形如电，直扑呼延灼下盘！试图扳倒他！
呼延灼怒吼一声！竟不闪避！他单臂较力，将百余斤的火羊如同麻袋般抡起！狠狠砸向扑来的耶律大石！同时脚下生根，稳如磐石！
耶律大石没想到呼延灼如此悍勇！仓促间只能双臂交叉格挡！
“砰！”火羊沉重的身体砸在耶律大石手臂上！饶是他武功高强，也被砸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羊角上的火焰燎焦了他几缕鬓发！
“呼延将军！冲！”林冲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他不知何时已摆脱纠缠，如同猎豹般冲到呼延灼身侧！他并未去抢羊，而是双拳如风，将侧面扑上来的两名契丹勇士死死挡住！为呼延灼开辟道路！
呼延灼心领神会！他一手死死箍住火羊的脖子（羊被砸得有些发懵），另一手抓住一只羊角！无视羊角上跳跃的火焰燎烤着手臂皮甲发出的焦糊味！如同远古魔神般，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挡我者死！！！”
他迈开大步！朝着百丈外耶律延禧主位前的巨大篝火堆！发起了冲锋！林冲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随其后！双拳舞动如轮，将试图从侧面和后方扑上来的契丹勇士一一击退、格挡、撞开！
两人一前一后！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呼延灼如同开路的巨斧，林冲如同护持的坚盾！所过之处，契丹勇士竟无人能挡其锋芒！萧挞不野捂着脸怒吼追赶，却被林冲一记精准的回旋踢扫中膝盖，踉跄跌倒！耶律大石试图再次拦截，却被呼延灼用火羊当做武器横扫逼退！
场外！所有辽国贵族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默契、如此悍勇的配合！宋军阵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苏凝玉和苏玲珑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手心！耶律果里公主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小脸通红，竟忘了为耶律大石加油，反而为呼延灼和林冲呐喊：“冲啊！快冲！”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羊角上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焦黑的布条和袅袅青烟！火羊也因挣扎和惊吓，奄奄一息。
呼延灼浑身浴汗（汗水混合着羊血和烟灰），手臂被燎烤得通红！林冲亦是气喘吁吁，身上多了几处脚印和淤青！
最后五丈！两名契丹勇士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合身扑上！试图抱住呼延灼的双腿！
“滚开！”呼延灼怒吼！竟不减速！如同蛮牛般硬生生撞了过去！
“砰！砰！”两名勇士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呼延灼借着冲势！双臂交力！将奄奄一息的火羊高高举起！如同敬献战利品的上古勇士！朝着耶律延禧主位前那堆熊熊燃烧的巨大篝火！狠狠砸下！
“噗通！”火羊的身体砸在篝火旁松软的土地上！羊头恰好对准了篝火堆的方向！
羊角上最后一点火星，在夜风中明灭了一下，彻底熄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宋使麾下！呼延灼、林冲！夺魁！”司仪官略带沙哑和难以置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短暂的沉默后！
“好！！”
“好汉子！”
“真勇士！”
场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无论是辽人还是宋人，都被这惊心动魄、悍勇绝伦的配合所折服！耶律果里更是兴奋地拍红了手掌！
耶律延禧醉醺醺的脸上也露出惊讶和赞许的神色，他拍着桌案：“好！好！好！宋国勇士！名不虚传！赏！重重有赏！”
萧奉先、耶律淳等辽国重臣脸色复杂。耶律大石看着并肩而立、虽气喘吁吁却气势如虹的呼延灼和林冲，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凝重。他走到两人面前，抱拳道：“呼延将军！林教头！好身手！好配合！大石…佩服！”
呼延灼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大石林牙客气！承让！”他虽豪迈，却也知分寸。
林冲抱拳还礼，气息微喘：“林冲侥幸。”
蔡攸坐在席上，端起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马奶酒。火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这场看似娱乐的“抢头羊”，其意义，远不止于一场胜利。它向辽国君臣，也向远在汴梁的皇帝、太子、信王、康王，乃至金国的完颜吴乞买，宣告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蔡攸麾下的爪牙，不仅能在尸山血海中搏杀，也能在异国的角斗场上，以绝对的实力和默契，撕碎一切挑衅！这头羊，抢的不是头名，是宋辽之间微妙天平上，一颗沉甸甸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