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离开后，画室里浓郁的情绪久久未能散去。苏晚靠在冰冷的画架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的红痕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方才不容置疑的强势，而他最后那句“契约永远有效”更像是一道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委屈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悄然滋生。他没有道歉，但他的行动——迅速查清真相，以及那句近乎宣告主权的话——似乎比苍白的语言更有力量。
她打开手机，再次点开那个令人心烦意乱的论坛热帖。就在几分钟前，帖子下方出现了一条被管理员置顶、标注为“官方声明”的回复。
回复的Id是沈叙本人那个极少使用的、带着官方认证标识的账号。
内容极其简洁，却带着他一贯的冷硬风格：
「照片角度误导，内容失实。与@苏晚 为正常交往关系，不存在帖中描述的不当行为。偷拍及恶意散布者，律师函已备，好自为之。」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煽情的澄清，只有直指核心的否定和毫不留情的法律警告。尤其点名了苏晚的账号，将她从“神秘女郎”的模糊猜测中拉出，给予了明确且公开的身份认可。
这条回复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沸水，评论区瞬间风向大变。原本的质疑和嘲讽被惊叹和祝福刷屏。
「卧槽！正主下场打脸了！帅炸！」
「直接发律师函？不愧是沈神，够刚！」
「所以是正常谈恋爱？呜呜呜失恋了，但祝福！」
「@苏晚 妹子好幸福！沈叙居然会公开维护！」
「之前那些喷子呢？出来走两步？」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个并排挂着的“沈叙”和“苏晚”的名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用自己的方式，以一种最直接、最霸道的手段，平息了这场风波，并将她护在了羽翼之下。
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吗？为了维持关系的“可信度”？
下午，苏晚心神不宁地待在宿舍，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沈叙，是该为他查清真相并维护自己而心存一丝感激，还是该为他最初的怀疑而继续介怀。
就在她对着窗外发呆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陆辰。他脸上带着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手里却提着一个眼熟的、印着广式早茶店logo的纸袋。
“苏晚同学，你好啊。”陆辰笑着将纸袋递过来，“叙哥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说你看你早上没怎么吃，下午可能会饿。”
苏晚愣住了，没有去接。沈叙他……还记得？
“哎呀，拿着吧。”陆辰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别看叙哥平时冷得跟冰块似的，其实挺细心的。今天这事儿，他也挺过意不去的，就是那张嘴啊，硬得跟石头一样，不会说软话。”
苏晚提着那袋依旧温热的点心，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好吗？”她忍不住低声问。
“他能有啥不好的？”陆辰耸耸肩，“就是忙呗，处理完论坛那破事儿，好像家里又来了电话，脸色不太好看。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叙哥让我转告你，晚上七点，老地方，高数辅导照常。”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通知方式。
苏晚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他一边用行动维护她，关心她的温饱，一边却又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安排她的时间。他到底是想弥补，还是仅仅在固执地执行他那份“有效”的契约？
晚上六点五十分，苏晚再次站在了图书馆三楼东侧阅览室的门口。内心挣扎了许久，她还是来了。一部分是因为对那份“宣告”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顺从，另一部分，则是她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想要再见他的渴望。
沈叙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微低着头在看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无损那份清隽冷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相遇的瞬间，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白天画室里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她在他对面坐下，默默拿出高数书和笔记本。
“开始吧。”沈叙合上自己的文件，将注意力转向她，语气平淡如常，仿佛只是中断了一次普通的辅导。
他没有提论坛的事，没有提早上的怀疑，也没有提那袋点心。就好像，一切都被他单方面翻篇了。
苏晚原本准备好的、想要问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只能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复杂的公式上。
辅导的过程和以往一样，沈叙讲解清晰，耐心却疏离。但苏晚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他会在她蹙眉思考时，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会在她终于解出一道难题，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时，他的目光会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甚至，在她不小心写错一个符号时，他递过橡皮的手指，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冰冷。
这些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像小小的火星，溅落在苏晚的心湖上。
两个小时的辅导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结束。苏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明天。”沈叙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苏晚动作一顿，看向他。
“明天下午，”沈叙的目光与她相接，声音低沉平稳，“陪我出去一趟。”
不是询问，是陈述。但语气里，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命令感，多了一丝……类似于邀请的意味？
“去哪里？”苏晚下意识地问。
“一个画材店。”沈叙回答，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不自在的情绪，“我的……案例分析，需要选购一些专业的颜料和工具。”
又是案例分析。苏晚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那股荒谬感又升腾起来。一个金融系的学生，需要亲自去选购专业画材来做案例分析？这个借口，从借书到看画展，再到买画材，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可是，看着他此刻那双深邃眼眸里映着的、自己的小小倒影，看着他似乎努力维持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笨拙的邀请姿态，苏晚忽然觉得，也许……不必再去纠结那蹩脚的借口了。
她似乎开始有点明白，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沈叙，在表达某些超出他“合约”范畴的意愿时，是多么的笨拙和……可爱。
她低下头，掩饰住嘴角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好。”她轻声答应。
沈叙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沈叙放在桌面的手机再次屏幕一亮，嗡嗡地震动起来。还是那个没有存储姓名，但苏晚已经眼熟的号码。
父亲。
沈叙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厌烦和冷厉。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挂断，但也没有立刻接起。手机在桌面上固执地震动着，打破了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我……”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的心提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挣扎和……决绝？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