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个人，是你找来的吗？」
沈叙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晚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温暖或羞怯光芒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震惊、受伤，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荒谬感。
他……在怀疑她？
怀疑她自导自演了这场偷拍？
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想冷笑，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积聚起滚烫的湿意。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俊美却冰冷如雕塑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昨夜雨棚下他靠近时的滚烫呼吸，他背上那些令人心惊的旧痕，他今早沉默递来的早餐……所有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闪回，最后都碎裂成眼前这令人心寒的质问。
原来，在他心里，她不仅是需要靠契约维系的“合作伙伴”，还是一个可能为了某种目的而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人。
巨大的委屈和刺痛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沉重交错的呼吸声。
沈叙紧紧盯着苏晚，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从震惊到受伤，再到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荒谬感。她的反应，真实得……不像伪装。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在利益错综复杂的商业家族中长大，他见过太多精心设计的圈套和利用，这种“巧合”的偷拍，第一时间怀疑最大受益者（或者说，可能的设计者）是他的本能。
可为什么，当看到她此刻的眼神，那里面纯粹的受伤和不敢置信，会让他的心底泛起如此强烈的不适和……一丝悔意？
他是不是……错了？
“你……”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觉得，是我安排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沈叙的心上。
沈叙抿紧了薄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他没有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呵……”苏晚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沈叙，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为了靠近你、为了博取关注，可以不惜用这种下作手段的、可笑又可怜的人吗？”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倔强地没有去擦，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冷漠和怀疑深深烙印在心底。
“那份契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破碎的颤音，“如果你觉得已经失去了意义，或者我成为了你的麻烦，我们可以随时终止。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用这种怀疑来侮辱我。”
说完这些话，苏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不再看他，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擦着沈叙的肩膀，即将冲出画室的瞬间，她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放手！”苏晚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沈叙没有放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到她纤细的骨骼和冰凉的皮肤，还有那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侧脸，心脏那阵陌生的抽痛感越发清晰。
“不是我……”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迫，“我没有想侮辱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让苏晚的挣扎停了下来。她依旧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一些。
沈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冰冷和怀疑被一种复杂的挣扎所取代。他意识到，自己的怀疑可能真的伤害了她。那种伤害，远比论坛上那些无聊的谣言要深刻得多。
“我会查清楚。”他沉声承诺，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多了一份沉重，“在结果出来之前……”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说道：“……契约继续。”
“继续？”苏晚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荒谬，“在你怀疑我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这场可笑的戏码？”
“不是戏码。”沈叙打断她，目光深邃地锁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苏晚看不懂的暗流，“至少，不全是。”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苏晚再次愣住。
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就在这时，沈叙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他看了一眼，是陆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松开了握着苏晚手腕的手。那纤细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他接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冽：“说。”
电话那头，陆辰的声音难得地严肃和急促：“查到了点东西，发你邮箱了。拍照的人很狡猾，用了虚拟Ip，但追踪到最初的几个转发和水军账号，资金流向有点意思……似乎指向了一个你我都熟悉的账户。”
沈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谁？”他问，声音里带着寒意。
陆辰在那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秦瑶。”
沈叙握着手机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白。果然是她！
他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脸上。她正低着头，默默擦着脸上的泪痕，侧影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是秦瑶。”他言简意赅地告知了她结果。
苏晚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了。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确切答案，心里还是沉了一下。
沈叙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论坛的事，我会处理干净。至于你……”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目光不容回避地看着她带着泪痕的眼睛，“在我没有亲口说出‘终止’之前，契约，永远有效。”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宣告，不再是冰冷的条款重申，反而像是一种……带着某种决心的承诺？
说完，他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一种要去处理麻烦的冷厉和果决。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刚才握过的力度和温度，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
他的怀疑让她心寒。
他的道歉（如果那算是道歉）和解释，又让她混乱。
而他最后那句霸道的宣告，更是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沈叙，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