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只在瞬息。
身后是“收割者”与未知地底机械的死亡交响，能量爆鸣与金属撕裂声不绝于耳，黄沙被冲击波掀起，如同金色的海啸。前方，是吞噬了周延的、幽暗寂静的地下入口，如同巨兽等待猎物的喉咙。
沈叙与苏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他们没有退路。留在外面，无论是“收割者”获胜还是那地底机械清理完敌人，他们都将是下一个目标。
“抓紧我！”沈叙低喝一声，不再犹豫，紧紧握住苏晚的手，纵身跃入那伪装巧妙的金属斜坡！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持续时间极短。斜坡并非垂直，而是带着一定弧度，两人在光滑的金属壁上飞速下滑，周围是几乎凝实的黑暗，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彼此剧烈的心跳。
几秒钟后，前方出现一点微光，迅速扩大。两人被惯性甩出斜坡出口，落在了一片相对柔软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地面上。
沈叙在落地的瞬间便翻身而起，将苏晚护在身后，能量手枪（虽然明知对高级敌人效果甚微，但这是他仅存的武器）警惕地指向四周。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与人工开凿痕迹结合的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一种…奇异的、带着生命活力的清香。最令人震惊的是，溶洞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一层半透明的、流动着柔和能量的薄膜，薄膜之上，隐约可见之前那片荒漠的底部结构——他们竟然来到了那片恐怖战场的地下！
而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眼前的景象。溶洞内部，并非想象中机械的冰冷世界，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地下绿洲！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苔藓覆盖在岩壁上，形成天然照明；清澈的地下溪流潺潺流过，滋养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枝叶会发出淡淡荧光的植物；甚至还有一些小巧的、如同水晶构成的小生物在植物间轻盈跳跃。
这里与上方那片死寂的荒漠和冰冷的金属坟场，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欢迎来到‘微光苔原’，最后的避难所之一。”
一个平静的、带着奇特电子混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叙和苏晚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身影从一丛发光的巨型蘑菇后走出。那并非纯粹的机械造物，也非完全的血肉之躯。它（或者他\/她）有着大致的人类轮廓，但身体的大部分由某种柔韧的、如同树根与光缆交织而成的物质构成，皮肤是带着木质纹理的银灰色，双眼则是两团温和跃动的绿色数据流。它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古老生命特有的沉稳。
而在它身边，周延正靠坐在一块发光的岩石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看起来并未受到伤害，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奇异的“生物”。
“你是什么？”沈叙的枪口并未放下，声音冷硬。在这个层层欺骗与陷阱的宇宙中，任何看似友善的存在都可能包藏祸心。
“我是这片‘苔原’的守护者，你们可以称我为‘根’。我是‘织网者’文明最后的造物之一，或者说…延续。”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历经漫长时光后的淡然。
“织网者？”苏晚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在那片坟场中接收到的古老信号，以及周延提到的“逻辑炸弹”来源。
“是的。一个早已被‘收割者’从星海中抹去的文明。”根的目光扫过苏晚，那绿色的数据流双眼似乎能穿透表象，直视她体内的“种子”与烙印，“我们曾试图理解并连接宇宙中所有的生命与意识，编织一张共享知识与情感的巨网。但这…引来了‘收割者’的注视。它们认为这种‘连接’本身，是一种需要被‘收割’的、危险的‘集体意识奇点’。”
它的描述，与顾知行所说的“收割者”目标吻合。
“你为什么救我们？或者说，为什么抓我们下来？”沈叙直接问道。
根将目光转向周延：“我感应到了‘逻辑炸弹’的波动，那是‘织网者’最高权限武器的特征。我以为是最后的同胞归来。但找到的，却是一个…被深度‘标记’的个体。”
“标记？”苏晚看向周延，想起顾知行也曾说过周延身上有“修剪”痕迹。
周延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啊，被‘观察者’当重点对象关照过，差点就成了它们的一员。怎么，你这‘织网者’的遗产，也对‘观察者’的玩具感兴趣？”
“不。”根平静地否定，“‘观察者’的标记，只是表层的干扰。我所说的‘标记’，更深层，更古老…源自‘摇篮’本身。”
“摇篮？”苏晚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薇薇最后的警告和档案馆的信号都提到过。
“你们所称的宇宙，我们所处的这片时空连续体，在‘织网者’的古老记载中，被称为‘摇篮’。”根解释道，“一个受到某种…无形壁垒保护的、孕育初级文明的区域。而‘收割者’，是‘摇篮’之外的清道夫。它们无法轻易进入‘摇篮’，除非…‘摇篮’内部出现了足够引起它们兴趣的‘果实’，或者…‘摇篮’的壁垒出现了‘裂隙’。”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晚身上：“你，承载着‘种子’与古老‘监视者’烙印的个体，就是那颗引人垂涎的‘果实’。而你，”它又看向周延，“你身上的深层标记，并非‘观察者’所为，那是一种…与‘摇篮’壁垒相关的、极其细微的‘回声’印记。拥有这种印记的个体，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可能会被‘摇篮’的自动防御机制识别为…‘异物’，或者…‘信标’。”
周延的脸色彻底变了，之前的玩世不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说清楚！什么信标？！”
“吸引‘收割者’注意，或者…为它们指引‘摇篮’薄弱点的信标。”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内容却石破天惊，“‘织网者’的最终研究指向一个结论——‘收割者’并非自然诞生，它们很可能也是被某个更古老的、创造了‘摇篮’的存在…或者说，囚禁了‘摇篮’的存在，所‘制造’或‘投放’的清理工具。而你身上的‘回声’标记，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古老存在留下的…后门之一。”
溶洞内一片死寂。根所揭示的真相，远比顾知行的野心和“观察者”的追捕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整个宇宙（摇篮）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或囚笼，而“收割者”是管理员投放的清洁程序！周延，甚至可能所有被“观察者”深度感染或改造过的个体，都可能无意中成为了帮助清洁程序定位的“内应”！
周延猛地站起来，眼神中充满了被愚弄和作为棋子的愤怒，以及一丝…恐惧。
“你有办法去除这个标记吗？”沈叙问出了关键问题。如果周延真的成了一个行走的信标，那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无法去除‘摇篮’基础规则层面的标记。”根摇了摇头，“但‘织网者’的技术，可以暂时屏蔽它，或者…在一定程度上，欺骗它。”
它看向苏晚：“这需要代价。需要借用你体内‘种子’的生命编码能量，以及那古老烙印中蕴含的、超越‘摇篮’规则的‘权限’，来模拟出一种更高级的、足以覆盖‘回声’标记的‘信息伪装’。”
又是一个需要苏晚支付代价的选项！
苏晚看着根，看着它那非人却平和的眼睛，感受着这片地下绿洲中“织网者”文明残留的、对生命与连接的渴望。这与顾知行的疯狂和“观察者”的冰冷截然不同。
“我…”她刚想开口询问更多细节。
突然，整个地下溶洞剧烈地震动起来！穹顶那层能量薄膜外，传来令人心悸的、巨大的撞击声和能量爆炸的闷响！显然，上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并且正在波及地下！
根抬头望向穹顶，绿色的数据流双眼快速闪烁：“它们…在试图强行突破…是‘收割者’的主力爪牙！它们定位到了这里！屏蔽力场正在急速衰减！”
它猛地看向苏晚和周延，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急促：
“没有时间犹豫了！是选择相信我，尝试屏蔽标记，寻找一线生机？还是留在这里，等待‘收割者’突破，我们所有人一起…被‘清理’？”
就在它话音落下的瞬间——
刺啦！
溶洞一侧的岩壁，被一道惨白色的分解光束生生熔穿出一个大洞！一只狰狞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收割者”地面单位的机械节肢，带着死亡的气息，猛地探了进来！
（第九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