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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废寺时,楚昭明正用布帕沾着山泉水,轻轻擦拭秦般若唇畔的金血。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可当布帕掠过嘴角时,那抹阴影突然淡了——他指尖一顿,看着她半透明的手腕从布帕下浮起,像片即将被风吹散的月光。

又要散了。他喉咙发紧,另一只手按上她心口。

那里的金痕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极了三日前城心广场那七盏灯。

他想起昨夜守夜时,她的魂体曾淡到只剩轮廓,他攥着她的手喊了半宿,直到阿萤的歌声穿透晨雾飘进来,金痕才重新凝实。

寺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楚昭明抬头,看见阿萤扶着断墙站在门口,盲眼蒙着的蓝布被雾水洇得更深,怀里抱着一摞陶片。

她的指尖沾着赭色陶泥,左掌有道新裂的血口,许是刻符时太用力。

昭明哥哥。阿萤侧过脸,碎发间沾着草屑,陶片刻完了,石匠老张头说这批能送十五个村子。她摸索着走到草垫边,将陶片轻轻放在秦般若脚边,每个都刻了心火纹,等日头出来晒透,孩童就能带着走了。

孩童的身影紧跟着闪进寺门。

十岁的小身板裹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赤脚沾着泥,怀里的布包鼓鼓囊囊——是今早阿萤烤的麦饼。

他跑到楚昭明跟前,仰起脸,鼻尖还沾着陶泥:明哥哥,我昨天跑了七里路,王家庄的老阿婆把灯芯换成了艾草,她说这样烟往东边飘,能让隔壁村的人闻见。

楚昭明伸手揉了揉孩童的发顶。

那缕沾着泥的发茬扎得他掌心发痒,像株在石缝里硬生生长起来的草。

他忽然注意到,自己胸口的暖光纹路比昨日亮了些,随着孩童说话的声音,竟泛起细密的涟漪。

等等。他按住胸口,瞳孔微缩。

三日前在城心广场,这纹路不过是若有若无的金线;昨夜阿萤唱完第三遍《星火谣》时,它亮成了一轮小太阳;此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王家庄的老阿婆蹲在灶前,往灯里添油;七里外的竹坞村,几个少年举着灯追打,笑声撞得灯穗乱颤;更远的地方,有个裹红头巾的妇人跪在坟前,灯盏里的火苗映着碑上夫李二牛的刻字。

这是......他猛地站起身,撞得草垫发出窸窣声响。

秦般若的魂体晃了晃,他忙又坐下,却仍盯着自己的胸口,他们的情绪......我能到?

阿萤的盲眼转向他,嘴角扬起:前天夜里,我唱到星火落城郭那一句时,听见山那边有回声。

开始以为是风,后来才听出是李婶的声音——她在三十里外的娘家。她摸向自己心口,这儿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炭。

孩童举起布包里的陶片,陶纹在雾里泛着暖光:我昨天在张村歇脚,有个小女娃摸这陶片,说看见她阿爹在战场举灯。

她阿爹半年前就......孩子的声音突然哽住,低头用袖口蹭了蹭眼睛。

楚昭明的手指缓缓蜷起。

他终于明白系统提示里二字的含义——不是单向的传递,是每一点火苗都在反哺源头,每一声唱和都在编织锁链。

他望着秦般若腕间的金痕,那原本是神权烙下的印记,此刻却随着他的心跳明灭,像在应和千里外的灯海。

影傀侯那边有动静。

声音从寺外传来。

楚昭明抬头,看见影傀侯的亲兵统领站在断墙下。

那人甲胄未卸,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冷硬,眼眶青黑得像蒙了层灰:统帅退到黑壤原后,每晚都要砍人。

昨夜砍了三个,今天却抱着酒坛哭,说听见女儿喊。他解下腰间的戮魂幡,幡面竟沾着星星点点的金斑,这东西现在碰不得,碰一下就像有人拿针戳心肺。

楚昭明接过幡。

指尖刚触到幡面,头皮便炸开一阵刺痛——是小女孩的哭声,混着影傀侯的嘶吼:我替天行道!

我替天行道!可那哭声里突然溢出句含糊的爹......我不想死,影傀侯的嘶吼戛然而止,换成了压抑的呜咽。

他在动摇。楚昭明将幡递回,继续盯着,有任何变化立刻来报。

亲兵统领退下时,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童谣。

阿萤猛地转头,盲眼里泛起水光:是《月光谣》,我娘教我的,我以为......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自己心口,是黑壤原方向。

楚昭明望着秦般若沉睡的脸,突然伸手扯开她的衣袖。

七道金痕在腕间蜿蜒,最末一道还泛着淡青,是前日替他承接代价时留下的。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在陶片上临摹那道纹路,刀尖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陶纹上,立刻被吸了进去。

昭明哥哥?阿萤摸索着靠近。

这是心火信标。楚昭明将第一枚陶片塞进孩童手里,你带着它去王家庄,夜里睡觉时把它贴在胸口。

如果梦见我说话,就把话传给村里最会跑的人。他又拿起第二枚,这枚送灰壑镇石伯家,他总在老槐树下说书,听的人多。

第三枚......他顿了顿,望向寒渊书院的方向,投到书院旧址的井里,那里埋着我师父的手札,读书人的灯,该更亮些。

孩童攥紧陶片,小脸上还沾着泥,眼睛却亮得像星子:我今晚就出发!

等等。楚昭明叫住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带着它,遇到难处就说你是楚家的孩子——虽然楚家早没了。

孩童郑重地接过玉佩,转身跑向寺外。

阿萤的歌声又响起来,这次多了童声的附和,像两颗石子投入水潭,涟漪层层荡开。

楚昭明低头,看见秦般若的魂体终于不再透明,金痕里溢出的光正顺着他的手往上爬,在两人交握处汇成龙形。

系统提示在识海响起时,他正替秦般若掖好被角。

【羁绊等级跃迁条件更新:众志成光(Lv.4)——已收集97村心火源,剩余3村待激活】

可他没心思看系统。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断墙照在秦般若脸上,她的睫毛动了动,竟缓缓睁开眼。

昭明......她的声音轻得像片云。

楚昭明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他想笑,想喊,可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只能紧紧攥住她的手,感受那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心口——比三日前更烫,比所有灯海更暖。

寺外突然起了风。

那风里带着异样的震动,像有口巨钟在千里外摇晃,震得烛火忽明忽暗,震得陶片上的心火纹泛起金浪。

楚昭明抬头望向天空,蓝得透亮的天幕上,隐约有团阴影在凝聚,像块即将落下的巨石。

他低头吻了吻秦般若的额头,轻声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无需修改

中文译文:

归墟钟的轰鸣是从第七日寅时开始的。

楚昭明正握着秦般若的手给她喂药,青瓷碗突然在掌心震颤,药汁溅到他手背上,烫得他瞳孔猛地一缩。

寺外的陶片同时泛起金色的波浪,原本刻着的心火纹像活了一样游动——这是三天前他让孩童送到各个村落的信标在示警。

“来了。”他把药碗放在砖地上,转身冲向废寺的残墙。

晨雾还未消散的天际线正翻涌着青黑色的云潮,云潮中悬着一口青铜巨钟,钟身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暗红色的血光。

钟声还未落下时,楚昭明便看见三十里外的苍梧城在声波中坍塌——城楼像被无形的巨手揉皱的纸,民居的木梁、青瓦,甚至灶台上的陶瓮都碎成了粉末,唯有几盏未灭的灯芯在尘埃里挣扎跳动,像极了三日前王家庄老阿婆添油时的模样。

“昭明哥哥!”阿萤的盲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她的蓝布被冷汗浸透,“西边、南边、北边……都有钟声!可萤川……”她突然捂住嘴,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萤川的百姓在唱《星火谣》!”

楚昭明这才注意到,风里裹着的不再是归墟钟的轰鸣,而是此起彼伏的歌声。

他攀上断墙的最高处,望见整座萤川城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提着灯的老妇、抱着孩子的妇人、扛着锄头的农夫,甚至昨日还在街头要饭的小乞儿,他们举着陶片、灯盏,甚至用树枝扎成的火把,歌声像涨潮的海水,一层叠着一层往云间涌。

“他们在回应我们。”阿萤踉跄着扶住墙沿,泪水顺着盲布往下淌,“三天前我让石匠刻的陶符,七天前孩童送的麦饼,还有半年前我在城心广场唱的第一句‘星火落城郭’……原来都顺着心链传回来了。”

归墟钟的音波撞进歌声里,竟像撞进了棉花堆。

楚昭明看见青黑色的云潮顿了顿,钟身的血光暗了三分。

他胸口的暖光纹路突然灼痛,眼前浮现出上百幅画面:灰壑镇老妇颤抖着点燃陶符,火焰舔过“不愿再被牺牲”的刻痕;寒渊书院的苏砚撕掉束住心脉的静心令,墨笔在墙上写下“人道不熄”;王家庄的小女娃举着灯,灯芯是她偷偷藏了半月的艾草,烟正往东边飘——那里是影傀侯驻守的黑壤原。

“系统提示!”识海突然炸开金光,【集体共鸣稳定度87%】的字样刺得他睁不开眼。

“昭明。”

身后传来极轻的唤声。

楚昭明转身时几乎栽下断墙——秦般若正倚在草垫上,金痕爬满的手腕撑着身体,她的眼睛亮得反常,像两簇烧透的炭火。

“我梦见……前六世的我。”她笑起来,金色的血顺着嘴角淌到颈间,“每一世我都在传灯,可每一世灯都灭在神权脚下。这一次……”她抬起手,指尖掠过楚昭明胸口的暖光纹路,“我能摸到温度了。”

楚昭明抓住她的手,发现那手烫得惊人。

他这才注意到,秦般若腕间的第七道金痕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粉色的血肉——那是魂力耗尽前最后的返照。

“别说话。”他哽咽着去擦她嘴角的血,“你睡了七天,我……”

“听我说。”秦般若反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把我最后一丝魂力注入信标。告诉他们……”她的声音突然被咳嗽打断,血沫溅在陶片上,“告诉他们我们不是祭品,是火种。”

楚昭明这才看见,她掌心躺着一枚刻满金纹的陶片,正是三日前他划破指尖血祭的那枚。

他颤抖着将陶片按在她心口,金痕瞬间窜入陶纹,陶片发出太阳般的光,那光穿透废寺残墙,直刺向翻涌的云潮。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归墟钟的轰鸣突然拔高八度,一道流火天罚从云间劈下,目标正是手捧陶片的楚昭明。

他甚至来不及闭眼,便见身侧浮现出无数人影:扛锄的农夫、说书的先生、补鞋的老匠,还有那个总在城心广场给灯添油的老阿婆——他们的轮廓半透明,却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流火。

“星河人影……”楚昭明喃喃。

系统提示再次炸响时,他几乎要笑出声:【羁绊等级跃迁:众志成光(Lv.4)已激活】。

黑壤原方向传来金铁碎裂声。

楚昭明转头,看见影傀侯的身影出现在晨雾里。

这位曾杀人不眨眼的统帅此刻浑身是血,手中的戮魂幡已碎成粉末,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盏染血的灯——正是三日前孩童送给他的心火灯。

“原来……我也曾想护住一个人。”影傀侯的声音被风卷着飘来,他撕下染血的军令,将灯埋进土里,“我女儿三岁时,总爱趴在我膝头数星星……”

楚昭明没听完这句话。

他的目光被更远处的景象吸引住——百里外的苍梧城废墟上,有人点燃了第一盏灯;再远些的竹坞村,少年们举着灯奔跑;最东边的寒渊书院,苏砚将灯挂在老槐枝头,灯火映得“人道”二字亮如白昼。

“般若,你看。”他把秦般若抱上断墙,让她能看见整座天地的灯火,“火,烧起来了。”

秦般若靠在他肩头,望着那片蔓延的星河,嘴角溢出最后一丝笑:“比我梦见的……更亮。”

归墟钟的轰鸣仍在继续,却再难撼动萤川分毫。

楚昭明低头,发现秦般若的呼吸越来越弱,她的体温正顺着他的衣襟消散,像一片融在晨雾里的雪。

废寺外的晨雾不知何时又漫了进来,裹着远处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昭明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废墟高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钟声——那是种滚烫的、鲜活的、带着疼的跳动,像极了三百年前,第一簇人类举过头顶的火。

“别怕。”他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我带你去看更亮的。”

晨雾深处,高台的轮廓逐渐清晰,台边的断碑上,“萤川”二字被火光映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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