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的沙粒打在冰棺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楚昭明垂着的手在棺身停了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上面还留着七次血契的裂痕,像极了被雷劈裂的老树根,暗红的血珠正顺着纹路渗出来,滴在刻着秦般若三个字的位置,很快被冰面吸得干干净净。
《搏击俱乐部》说只有失去一切,才无所畏惧他对着冰棺低笑,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可我怕的从来不是失去......尾音突然哽住,他俯下身,额头贴上冰面,呼出的白雾在棺壁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是她再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冰棺里的人睫毛颤了颤。
楚昭明猛地直起身子,掌心按在棺盖上——那是记忆链接的触感,像有人隔着层薄纱轻轻拽他的衣角。......别去焚影谷......秦般若的声音比三天前更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雪,那里......埋着影契者的骨。
沙丘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楚昭明迅速转身,指尖已掐住袖中短刃的柄——来者是个灰袍老僧,袍角沾着暗红的污渍,分不清是血还是岩浆的痕迹。
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唯剩一双眼睛清明如泉,最深的痛,不是伤。老僧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是看着她为你痛——你真准备好,让她的痛,也烧进你魂里?
石缝里的夜枭使缩了缩脖子。
他摸着腰间的传讯玉牌,指腹碾过牌面凸起的影傀侯印记——三天前主上的密令还在耳边炸响:盯紧那小子,若反应起不来,就启动七重影杀阵。此刻楚昭明的背影在沙雾里忽明忽暗,他咬了咬舌尖,快速捏诀:目标进入焚影谷范围,反应未触发,建议启动......
谷口祭坛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墨鸾的发丝被吹得缠上影链,七道泛着幽蓝的光链正顺着她的手臂往祭坛中心爬,像七条活过来的蛇。
她盯着阵眼里的玉符——那是从楚昭明贴身锦囊里偷来的,刻着娲语者特有的螺旋纹,我不信什么命定之人。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信谁能替他承受更多。玉符没入阵眼的刹那,地面腾起黑雾,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符文。
逆心火纹?黑砚的呼吸一滞。
他猫着腰躲在祭坛阴影里,指尖蘸了点唾沫抹在石砖上——被擦去浮尘的符文立刻泛出妖异的紫,那是用活人的魂力当燃料的禁术,这哪是救他?他望着墨鸾因激动而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这是要把她烧成灰烬来换你活命。
焚影谷深处的热度突然烫人。
楚昭明背着冰棺跨过岩浆裂缝时,鞋底的皮料发出焦糊味。
中央那座由黑焰凝固成的巨鼎正缓缓转动,炉身上的刻字在火光里忽隐忽现,他凑近看了眼,喉头发紧——那是三对影契者的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划痕特别深,像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三对影契者都死在这里。焚影老僧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捏着七根半透明的蜡烛,一人愿死,一人不肯活。他点燃第一根蜡烛,烛火腾地窜起半人高,映出秦般若第一次替楚昭明承接代价的画面:她跪在青铜门前,血从七窍流出来,却笑着说。
楚昭明伸手碰了碰那团火光,指尖立刻被灼出泡。
他望着冰棺里沉睡的人,突然笑了:《你的名字》里三叶说就算我们互不相识,我也会爱上你他解下腰间的短刀,在掌心划出一道深口,鲜血滴进鼎中,黑焰瞬间变成了赤金,可我不需要重逢......血珠落进鼎里的脆响,混着他发颤的尾音,我只要她醒来看我一眼。
老僧的手顿了顿,第七根蜡烛地断成两截。若要共燃......他望着鼎中翻涌的赤焰,声音轻得像叹息,须影融为一——无月之夜,交血为契。
夜来得比往常早。
楚昭明抱着冰棺坐在鼎前,望着天空逐渐被乌云吞尽。
风里有岩浆的硫磺味,混着他掌心未干的血,甜腥得发苦。
他摸出怀里的残页,太初密文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行:【当痛与痛相触,火与火才会烧穿长夜】。
远处传来祭坛方向的异响,像是巨石崩裂的闷响。
楚昭明抬头望了眼,又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冰棺上的霜花。
他解下腰间的短刀,在掌心又划了道口子——这次划得很深,血珠连成线,滴在冰棺和自己的手腕之间,在石地上蜿蜒成一条小红河。
乌云彻底遮住了最后一丝星光。
无月之夜,要来了。
无月之夜的风裹着岩浆的灼热,刮得楚昭明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他跪在炉前,冰棺上的霜花被体温焐出细水,顺着棺沿滴进两人交叠的腕间——那里的血痕已连成暗红的环,像条活过来的蛇,正沿着石缝往炉鼎爬。
疼么?他对着冰棺低语,指腹抚过秦般若苍白的唇。
记忆链接里浮起模糊的回应,像羽毛扫过心尖:昭明...别烧得太狠...他喉结动了动,反手攥紧自己腕间的伤口,血珠溅在冰棺上,凝成细小的红珊瑚:不疼。他笑,疼才好,疼说明我还能护着你。
炉鼎突然发出嗡鸣。
黑焰在赤金血环的浸染下翻涌如沸,楚昭明的影子从地面腾起,像团被风吹散的墨,而冰棺上的影子竟也开始流动——两道影子的边缘先触到一起,像久别重逢的手,试探着交缠,最终彻底融成一片,再分不清哪道是他,哪道是她。
叮——
系统提示音比往次更烫,像块烧红的铁烙在识海。
楚昭明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膜,血字在膜上流淌:【羁绊能力进化——痛燃共鸣激活:双人痛觉叠加转化为能量,痛苦阈值每提升10%,攻击力+15%】。
他望着掌心的伤口,原本灼痛的地方竟漫开暖意,像有人隔着记忆链接给他揉手腕——是秦般若,她的意识正顺着血环往他身体里钻,带着股清冽的梅香。
楚昭明!
破风声比警告更早抵达。
七道幽蓝影刃穿透夜色,像七把淬毒的锥子,直取他心口、咽喉、丹田。
楚昭明甚至没转头——他闻得出这股腐锈味,是墨鸾的影链浸了太多怨气。
冰棺在他怀里轻颤,秦般若的意识突然收紧,像只受惊的鸟:快躲!
他却笑了,迎着影刃往前送了半步。
第一柄影刃刺穿左胸时,他咬碎了舌尖,血腥味混着梅香在嘴里炸开;第二柄扎进右肩,他听见骨裂声,却觉得这疼比三天前秦般若替他接代价时轻多了;第三柄擦过脖颈,温热的血溅在冰棺上,映得秦般若的睫毛都红了。
痛就对了!他仰头吼,声音震得炉鼎嗡鸣,证明我们还活着——证明这疼,能烧穿他们的破规矩!
融成一片的影子突然爆燃。
赤焰从他每道伤口喷薄而出,像被捅破的火泉,瞬间裹住七道影刃。
持刃的刺客还没来得及收势,便被赤焰舔到指尖——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在火里化成金粉,接着是胳膊、胸膛,最后连喉间的惊喘都被烧成了火星。
不...不可能...
墨鸾的声音从祭坛方向传来。
她踉跄后退三步,腰间玉符地裂开细纹——那是她偷来的娲语者玉符,此刻正渗出黑血。
她的影子开始溃散,像被风吹散的烟,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我以为...我替你挡过十八次暗箭,替你挨过三次神罚,只要我替她疼...她跪下来,指甲抠进石缝里,为什么你宁愿痛死,也不让我替?
楚昭明转身。
赤焰在他眼底燃烧,连瞳孔都成了金红色。
他走向墨鸾,每一步都在石地上烙出焦黑的脚印:《钢之炼金术师》说人没有牺牲就什么也得不到——可我受够了牺牲。他抬手,赤焰顺着手臂爬上指尖,这一世,我要把痛,变成能护住她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一拳轰向祭坛核心。
石屑飞溅中,黑砚从阴影里窜出,指尖快速结印——他早看出墨鸾的逆心火纹是用活人魂力当燃料,此刻正趁着阵眼松动篡改符文。
原本缠在墨鸾身上的影链突然倒转,像七条疯蛇,反咬进她的胳膊。
啊——!墨鸾惨叫着摔在地上,影链寸寸断裂,碎成光点消散。
她望着自己胳膊上的血痕,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原来...我早该明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要的从来不是谁替他疼...是他能替爱的人,把疼烧出光来。
焚影老僧站在炉鼎旁,手里的残烛忽明忽暗。
他望着冲天的赤焰,喉结动了动:影融为一,痛燃为誓...他低头看了眼炉身上的刻字,最深处的字正被赤焰舔舐,三对影契者都死在这里,偏你们...偏你们要当疯子。
楚昭明弯腰抱起冰棺。
他能感觉到秦般若的意识正顺着痛燃共鸣往他身体里钻,像团小太阳,把他浑身的伤口都烤得暖融融的。
他的脉络里流淌着赤焰,每根血管都亮得像熔金,连冰棺上的霜花都被映成了橘红色。
他对着冰棺说,带你去看明天的日出。
远处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夜枭使躲在石缝里,看着通讯符纸在掌心自燃——最后一帧画面是楚昭明回眸,唇角沾着血,却笑得比炉鼎里的火还亮:你说神惧共鸣?
那我就让这痛,烧穿他们的天律。
虚空中,一行血字缓缓浮现:【认知主导权转移倒计时:61小时】。
而焚炉深处,被黑焰包裹了千年的古老火种,此刻正缓缓睁开——那是双金红的眼,像极了楚昭明此刻燃烧的瞳孔。
三日后。
荒原残庙的断墙上落满灰。
楚昭明盘坐在满地碎砖里,赤焰纹路如活物游走,从手腕爬上脖颈,又顺着脊背没入后心。
他怀里的冰棺已没了霜,秦般若的睫毛在动,像只快醒的蝶。
昭明...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好像...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背上的赤焰纹路,不知何时,竟长成了朵小小的、正在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