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上云气翻腾,阿难尊者肩扛草人,衣袂猎猎如燃,足下祥云被他催至崩裂边缘,直往八宝功德池掠去。方才射杀那石猴泼猴的戾气尚未散尽,他眉心隐有血光跳动——天道惩罚的威压已如渊海悬顶,唯有如来佛祖座前那朵功德金莲,能挡此劫!
忽有一缕玄奥气息无声缠来,似天道之丝,又似冥府之钩,阿难尊者浑身仙力猛地一滞,足下祥云“咔嚓”崩碎,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从万丈云头直坠而下!
后山小径上,小沙弥捧着青瓷瓶,步履带怯往幽深处挪。瓶中是长耳定光佛要的晨露,他连仙道门槛都未摸着,不过是灵山脚下一凡胎。忽觉头顶天暗,尚未抬头,便见一道金光砸落——阿难尊者如山岳压顶,将他碾作一滩肉泥,鲜血混着骨渣溅起三尺高,那瓷瓶“嘭”地炸成齑粉,碎片嵌进泥土里,还沾着几滴温热的血。
阿难撑着地面爬起,脸色黑如锅底。寻常沙弥死了便死了,佛门清净地,每年化去的凡胎何止百数?可这小沙弥衣襟角绣的那朵欢喜莲,却如烧红的烙铁烫了他眼——竟是长耳定光佛的人!
那老佛可是如来亲弟,佛门古佛中的异类,以欢喜禅破情欲道,虽为诸佛所不齿,却是实打实的大罗金仙巅峰大能。便是他这如来亲传弟子,见了也得躬身唤声“师叔”。今日砸死他的人,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阿难望着地上模糊的血肉,指尖微微发颤,半晌才低诵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个屁!”
阿难指尖佛火腾起,幽蓝焰光裹着地上肉泥,转瞬间便化做一缕黑灰随风散,连半点血痕都未留下。可心头那股危机感却如跗骨之蛆,比天道惩罚的威压更渗人——方才砸死小沙弥时,似有一缕怨魂缠上了衣袂!
他不敢再多耽搁,扛起草人便要踏云再起,哪料身后忽传一声佛号,却满是戏谑之意:“阿弥陀佛~阿难尊者好手段,佛祖座前侍者,竟也做这毁尸灭迹的勾当?”
阿难浑身一僵,佛力险些逆冲丹田。转头见个矮胖身影从古松后晃出来,猪头大耳,肚腹滚圆,手里还掂着个酒葫芦,满脸怪笑盯着他脚下那片焦土。
先是慌乱,待看清来人嘴脸,阿难才暗松口气,只是眉峰仍锁着:“原来是净坛使者,你不在下界享那香火供奉,跑灵山来做甚?”
来者正是猪八戒,他嘿嘿一笑,葫芦嘴朝地上虚点:“尊者撞死了长耳师叔的人,不念段往生咒超度,烧了尸就想溜?这要是让定光佛知道,怕不是要拆了你这尊者的金身!”
阿难心头警兆如鼓擂,那股危机已近得能嗅到死亡的腥气,哪有心思跟猪八戒磨牙?袖袍一甩便要脱身:“净坛使者既有慈悲心,便代本座超度便是!我寻佛祖有急事,耽搁不得!”
说罢绕开猪八戒就要踏云,却被一只蒲扇大的手死死拽住僧袍——猪八戒五指如铁钩,明明脸上堆着谄媚笑,眼底却淬着冰碴子:“唉~尊者急什么?话没说清,哪能让你走?”
他记仇得很!当年取经功成,这阿难和迦叶捧着经书刁难,要人事才肯传经的嘴脸,他老猪记了千百年!今日逮着这把柄,岂会轻易放手?
阿难挣了两挣,僧袍竟纹丝不动,脸色瞬间涨成酱紫,佛力在体内翻涌:“净坛使者!我面见佛祖有大事!快放手!”
“放手?”猪八戒晃着圆脑袋,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尊者这话就错了!小沙弥是佛门信徒,被你砸成肉泥已是无辜,连段往生咒都吝于施为,传出去岂不让三界笑我佛门薄情?俺老猪是为佛门声誉留你!今日你不把这事了了,休想踏出后山半步!”
阿难脸色铁青如锅底,指节攥得发白——若不是顾忌这猪头当年随唐玄奘取经历经万劫,一身实力早非昔日可比,他真想当场捏碎这颗肥头!
“好,我念!”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戾气。他转身踉跄两步,在那滩尚有余温的焦土前盘膝坐下,佛号刚起,字字都像淬了冰。
猪八戒笑得肥脸都堆成了褶子,心里把当年被刁难的气撒了个痛快:“让你当初卡俺经书!今日总算讨回点利息!”见阿难真念起了经文,他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转身就要晃悠着离开。
可刚转半个身,眼角余光瞥见阿难怀中露出来的草人——那草人扎着细密的针,眉眼竟隐隐有似曾相识故人的轮廓!
“这是啥玩意儿?”他好奇心起,粗手直接就朝草人抓去。
阿难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如死灰,猛地探手摁住他的手腕,指力大得几乎捏碎猪骨:“净坛使者!你太过分了!”
猪八戒被他这副拼命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手,嘴里却嘟囔着不满:“小气劲儿的!不就是个破草人?俺老猪看一眼都不行,真是比佛门的琉璃盏还金贵!”
猪八戒晃着圆肚子,哼着不成调的佛号走远了。阿难猛地起身,刚要踏云掠向八宝功德池,忽觉周身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无形之力如天罗地网罩来,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眼前景象便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满是靡靡之气的大殿。
香风裹着脂粉味钻鼻,殿内纱幔翻飞,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妖异。“阿难啊,你好大的胆子。”阴瘆瘆的声音从殿首传来,像毒蛇吐信,听得阿难脊梁骨直冒寒气。
他一看这满殿淫靡景象,心头咯噔一下,哪还敢迟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磕得地面砰砰响:“阿难拜见定光佛师叔!”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浑身佛力都在发颤。
“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阿难紧闭双眼,额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僧袍前襟。
殿首玉榻上,长耳定光佛斜倚着,一双垂肩长耳泛着莹润光泽。他身下压着几个二八年华的侍女,玉手正为他剥着仙果,身姿妖娆得能滴出水来。这僧人便是佛门古佛,当年封神时名动三界的长耳定光仙,如今以欢喜禅立道,周身那股情欲道韵,连大殿的金砖都似染了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