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酿酒香
寒露时节,晨露凝霜,沈家院里那几口大酒缸早已摆开阵势。云母挽着袖子试酒温,忽觉肩头一暖,沈母笑着给她披上薄袄:姐姐仔细着凉,这寒露的风最是钻骨头。
两人相视一笑,眼角漾起相似的细纹。云母往沈母手里塞了个暖手炉:你才该仔细,旧年咳嗽刚好利索。炉壳上绣着并蒂莲——正是云岫的手艺。
酒缸旁,云岫正教沈砚辨认酒曲成色。少年凑得太近,鼻尖差点蹭到酒醅。呆子,云岫笑着用木勺轻敲他额头,闻香要这样...话音未落,沈砚打了个喷嚏,惊得大红袍扑棱棱飞上缸沿。
两个小冤家!沈母忍俊不禁,往云母耳边凑了凑,昨儿砚儿偷偷问我,岫丫头及笄该送什么礼。
云母抿嘴笑:岫儿也缠着我问砚儿生辰。说着往西厢房努努嘴,熬夜绣了个月桂香囊,针脚密得哟...
正说着,赵婶挎着柿篮跨进院门:好香的酒曲!俺带着甜柿子来搭伙酿酒了!后头跟着抱栗子的钱嫂、提甘蔗的张婆子,寒露酿酒是几家多年的老规矩。
云岫忙接柿子,沈砚慌慌张张找板凳,差点碰翻糖罐。大红袍趁机啄走块糖,被沈母笑骂着赶开。云母与沈母默契地交换眼神,一个支开年轻人去洗柿子,一个领着妯娌们去看酒曲。
今年酒曲发得真好,张婆子捻着曲块感叹,定能出好酒。
沈母往灶膛添柴:多亏云家姐姐配的方子,加了枇杷叶,润肺呢。
云母低头拌曲,嘴角却弯着:不过是祖传的笨法子。
酒缸渐满时,日头已升高。云母突然了一声:忘加枸杞了!沈母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布包:早备好了,知道你记挂着他爹的咳疾。布角露出半截红绳——分明是月老庙求来的。
年轻人被支去尝新酒。沈砚辣得直吐舌头,云岫笑着递过蜂蜜水。指尖相触时,沈砚突然塞来个油纸包:街上买的...枣花酥。纸包温温热热,显然揣了许久。
傻气,云岫低头剥开油纸,还不如大红袍懂事。那公鸡正叼着朵小黄花放在她鞋面上。满院哄笑中,云母悄悄对沈母耳语:瞧见没?枣花酥最是岫儿爱的。
午间歇晌,两位母亲躲在厨房说体己话。沈母揉着面团叹气:砚儿爹催着下聘,我说总得等岫儿及笄...
云母往灶眼添柴:急什么,我家那个书呆子还说要多留闺女两年呢。面团在手里捏成对交颈鸳鸯,又忙揉散了。
酒香飘满院时,夕阳已染红屋檐。新酒封缸,云母细心系红绳,沈母往绳结处塞了枚铜钱: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红绳另一端,云岫正教沈砚写封缸吉语,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天长地久。
夜宴摆开,新酿的米酒醇香甘甜。沈父抿酒咂舌:好酒!比去年的还润!
云父推眼镜细品:枇杷叶加得妙,清热化痰。
两位母亲相视而笑,裙下悄悄碰了碰鞋尖。
月光洒满酒缸时,年轻人溜去放灯。沈砚的荷花灯老是侧翻,云岫笑着帮他调整。河灯顺流而下,映得水面星子乱跳。沈砚忽然指着最亮那盏:像你簪上的月光石。
云岫摘下发间木簪:傻话,明明是簪子像月亮。
归途上暗香浮动,沈母忽然拉住云母:姐姐看——但见月光下,沈砚正把外衫披在云岫肩上,两人手指缠着根红绳,另一端系在大红袍脚上。那公鸡神气活现地在前头开路,活像迎亲的仪仗。
明日就去打新首饰,沈母抹着眼角笑,他爹藏了块好水头的玉。
云母挽紧她的手:我家书呆子翻黄历呢,说霜降后有个好日子。
夜风拂过酒缸,红绳轻轻摇曳。西厢窗下,云岫对着月光端详枣花酥,酥皮上歪歪扭扭刻着个字;东屋里,沈砚摩挲着香囊上的月桂,针脚细密如心事。两位母亲倚门看着,酒香染醉了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