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惊鸿，替身入局
任务殿位于初云宗外门主峰的山腰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巨石建筑。飞檐斗拱，门庭若市，不断有弟子进进出出，或神色匆匆，或面带喜忧。殿内空间极大，数面巨大的玉璧矗立四周，上面以灵光凝聚着密密麻麻的任务信息，如同流动的瀑布，不断有旧的任务消失，新的任务浮现。
鹿云兮踏入殿内，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让她微微蹙眉。她挤到一面标注着“杂役与采集”的玉璧前，抬头仔细浏览。
“照料碧云峰药园十日，要求：略通草木习性，报酬：二十贡献点，下品灵石五块。”
“收集赤炎虎完整皮毛三张，报酬：五十贡献点，下品灵石十块。（提示：赤炎虎多为炼气中期妖兽）”
“清理炼器堂地火室残渣，十日，要求：耐高温，报酬：十五贡献点，下品灵石三块。”
……
一条条任务看下来，鹿云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贡献点是宗门内部流通的积分，可以兑换功法、丹药、法器，但对她目前最急缺的灵石而言，这些任务的报酬实在太低。而且大多耗时耗力，会严重挤占她修炼和研习丹道的时间。那些报酬稍高的，如收集妖兽材料，又远非她目前炼气二层的修为能够胜任。
难道真的没有既能赚取灵石，又不至于完全沦为苦力的办法吗？
就在她心生沮丧，目光近乎麻木地扫过玉璧最上方那片通常无人问津、专门发布一些特殊或高难度任务的区域时，一行新浮现的、散发着淡淡冰蓝色灵光的字迹，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任务与其他任务的格式截然不同，没有具体的任务内容描述，只有简洁却无比诱人的条件：
“寻一名女弟子，需性情安静，眉眼温顺。期限：不定。报酬：每月上品灵石五十块，五瓶‘凝玉丹’，并可凭令牌自由出入藏经阁一层，阅览所有杂学玉简（丹、器、符、阵等）。发布者：雪剑峰。”
每月五十块上品灵石！五瓶凝玉丹！自由阅览藏经阁一层所有杂学玉简！
鹿云兮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上品灵石！那是蕴含精纯灵气，远非她手中下品灵石可比的修炼资源！一块上品灵石理论上可兑换一百块下品灵石，但实际流通中，往往有价无市！五十块上品灵石，对于外门弟子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凝玉丹，那是筑基期修士都视若珍宝的滋养经脉、稳固修为的丹药，一瓶价值不菲！对她这个炼气期弟子，效果更是显着。
而自由阅览藏经阁一层所有杂学玉简……这对她而言，诱惑力甚至超过了前两者！那里收藏着初云宗收集的、除核心功法外的海量基础知识，尤其是丹道典籍，正是她目前最急需的！可以让她系统学习，摆脱目前盲人摸象的困境。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一步登天的机缘！
然而，巨大的诱惑背后，是极致的诡异。任务要求如此模糊——“性情安静，眉眼温顺”，期限“不定”，报酬却丰厚到不合常理。而且发布者是“雪剑峰”……雪剑峰，那是谢颀师叔祖的清修之所！
一个带着寒意的名字伴随着坊市中那双淡漠的眼眸，瞬间浮现在鹿云兮脑海。联想到原着中关于白月光的描述，以及昨日谢颀看她时那转瞬即逝的异常……这个任务的真正目的，几乎呼之欲出！
这根本不是在招募普通杂役弟子！这是在寻找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一个用来慰藉某些无法言说思念的……替身！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发冷。理智在疯狂叫嚣，警告她远离这个看似甜美实则危险的陷阱。一旦踏入，她将不再是她自己，而是活在另一个逝去之人的阴影下，成为别人情感的寄托品，甚至可能卷入她无法想象的麻烦之中。
尊严、自我、未来的风险……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可是……拒绝吗？
鹿云兮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那个干瘪的储物袋——里面只有刚刚卖丹药得来的六块多下品灵石，以及云澈送来的、所剩无几的普通药材。她想起了炼丹失败的焦糊味，想起了百草阁管事那平淡而漠然的眼神，想起了计算成本利润时那令人绝望的落差，更想起了谢颀那视众生如蝼蚁的冷漠目光……
没有资源，她拿什么炼丹？拿什么提升修为？拿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立足？难道真要一辈子在任务殿接取那些报酬微薄、耗尽光阴的任务，挣扎在温饱线上，最终像原主一样，因修为无法寸进而被清退出宗门，泯然于凡尘？
丹道是她的希望，是她选择的路径。但这条路径，没有灵石铺路，寸步难行！
藏经阁一层的玉简，系统性的丹道知识，是她目前最渴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内心的挣扎如同沸水般翻腾。一边是潜在的尊严与风险，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能让她在丹道上飞速成长的庞大资源。两种念头激烈交锋，让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这位师妹，可是对雪剑峰的任务感兴趣？”
鹿云兮猛地回神，侧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精明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着，尤其在眉眼处停留了片刻。
“你是？”鹿云兮警惕地后退半步。
“师妹不必紧张。”那内门弟子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乃执事堂弟子，奉命在此留意合适的人选。师妹的容貌气质……嗯，倒是颇为契合谢师叔祖的要求。”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师叔祖他老人家常年闭关，性子清冷，身边只是需要个安静不多话的人打理些琐事，偶尔……摹画一下故人影像以寄哀思罢了，并不会为难于你。这任务看似特殊，实则清闲无比，是多少女弟子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他话说得委婉，但“摹画故人影像”几个字，几乎等同于挑明了替身的性质。
鹿云兮的心跳得更快了。对方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同时也将那份诱惑更赤裸裸地摆在了她面前。清闲，意味着她有大量时间可以自行修炼和钻研丹道；丰厚的报酬，能解决她所有的资源困境；自由阅览藏经阁的权利，更是为她打开了通往丹道殿堂的大门。
那内门弟子见她沉默不语，脸上挣扎之色明显，又添了一把火：“师妹，机缘难得。不瞒你说，这任务挂出已有两日，前来问询者不少，但师叔祖要求苛刻，至今未有合眼缘的。你若犹豫，错过了此次，恐怕……”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带着明显的暗示。
错过此次……是啊，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下一次遇到这样的机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了。
脑海中闪过云澈那双清澈信任的眼眸，闪过自己立下的要凭丹道立足的誓言，更闪过对强大力量和无拘无束自由的渴望。
鹿云兮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不安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都压入心底最深处。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了一片沉静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带沙哑，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我愿意一试。”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凝固了起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道路将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那内门弟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态度更加热情了几分：“师妹果然明智！请随我来，需记录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并领取信物。”
流程比想象中简单。在任务殿偏殿的一间静室内，鹿云兮在一枚特制的玉简中留下了自己的姓名、所属及一缕微弱的气息。随后，那内门弟子递给她一枚触手温凉、雕刻着简易云纹的白色玉牌，正面是一个小小的“雪”字，背面则光滑如镜。
“这是雪剑峰的临时通行令牌，凭此可自由出入雪剑峰外围区域，以及藏经阁一层。每月初，可凭此牌至执事堂领取当月俸例。”内门弟子交代道，“这是《雪剑峰外门弟子考核记》。另外，师妹还需保持通讯玉牌畅通，随时待命。切记，安分守己，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捧着那枚看似轻巧、却重若千钧的玉牌，鹿云兮走出了任务殿。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束缚。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白玉温润，却映不出她此刻复杂的眼神。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为了资源，为了丹道，为了那渺茫的、掌控自身命运的可能。
她将玉牌紧紧攥在手心，寒凉的触感让她保持着清醒。
“只是交易而已。”她在心中默默地、反复地告诉自己，“他付出资源，我扮演一个安静的木偶。各取所需。”
“待我丹道有成，积攒足够的力量，便是离开之时。”
想到这里，她心中那沉重的负累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望向远处那云雾缭绕、仿佛直插云霄的雪剑峰。
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如同那人的心。
而她，即将踏入其中。
不再犹豫，鹿云兮转身，朝着外门坊市走去。
午后，鹿云兮抱着新买的青木鼎残件，沿着符箓巷往回走。阳光被檐角切成细碎的剑形，落在她脚尖——她正默背《水云诀》第二层口诀，试图把“垂睫角度”再精确一分。
“哟，这不是近日名声大噪的鹿师妹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软钩，精准地勾住周围弟子的注意力。鹿云兮脚步一顿，抬眼——
巷口，三名女修一字排开。中间那人淡青内门服，裙摆绣柳枝，眼尾微微上挑，正是柳芸。她手里拎着一株刚买的“凝露花”，花茎垂落，水珠欲滴，与她唇边的笑同样晶亮。
“柳师姐。”鹿云兮颔首，侧身让道——雪剑峰手册第一条：减少不必要的视线交锋。
柳芸却似脚下一滑，整个人“恰好”撞在鹿云兮肩头。青木鼎“咣当”一声，落地滚了半圈，鼎沿的裂缝更明显。
“哎呀，对不住。”柳芸弯腰去扶，指尖却掠过鹿云兮腰侧令牌，雪色玉牌一闪而没。她眸光微顿，笑意愈甜，“师妹这牌子……眼生得紧，哪峰发的？”
鹿云兮尚未开口，柳芸身后圆脸女修已接话：“听说雪剑峰缺个洒扫，原来是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巷尾看热闹的弟子听清。
人群里顿时有低笑——雪剑峰对外只招剑侍，何时收过外门杂役？笑声像涟漪，推着“替身”二字浮出水面。
鹿云兮心底一凛，面上仍维持“婉式”表情：垂睫、收肩、声线轻而稳：“师姐说笑，令牌只是任务所用。”
“任务？”柳芸挑眉，忽然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那便好好‘演’，别演砸了——外门的舌头，可比剑气利。”
话落，她直起身，笑得温良：“后日早课，再向师妹讨教丹道。”衣袖一拂，凝露花的花汁顺势溅在鹿云兮袖口，留下一点暗紫痕迹，像枚隐形印章——提醒她：舆论的靶，已经钉好。
人群散去，鹿云兮低头拾鼎，听见远处弟子窃窃：
“听说她靠一张脸攀上雪剑峰……”
“四灵根？怕不是另有灵根吧……”
风把声音吹得细碎，却一片片落在她心上。她抬头，望向巷口柳芸的背影——柳枝摆动，像一条软鞭，已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