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铭渊长老准时出现在清岚苑外。
鹿长老,请随我来。
两人穿过晨雾缭绕的亭台楼阁,最终停在一座巍峨的玉塔前。万卷楼近看更加震撼,塔身高耸入云,不知有多少层,每一层都散发着不同的道韵波动。塔身流转着淡淡的符文光华,那是无数代凌丹阁先贤布下的守护禁制。
铭渊长老取出一枚玉符,对着塔门一晃,厚重的玉石大门无声滑开。
持你的客卿令,可在一至三层自由阅览。铭渊长老叮嘱道,每一层的禁制不同,莫要强行闯关。若有疑问,可至东侧偏殿寻当值长老解惑。
鹿云兮点头谢过,迈步踏入塔内。
甫一进入,她便感到一股浩瀚如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想象中一排排的书架不同,塔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运用了空间阵法。无数散发着各色光晕的玉简、兽皮卷、甚至古老的骨片,如同星辰般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流转。
她尝试用神识触及一枚最近的青色玉简,关于百草性理辨析的信息便如涓涓细流涌入脑海。这种直接的知识传递方式,效率远超阅读。
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从最基础的《灵药图鉴大全》,到《丹火控制精要》,再到《君臣佐使新解》,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凌丹阁的丹道体系果然博大精深,尤其在对药性本质的理解和丹火控制的精细化上,有许多独到之处。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鹿云兮从玉简中回过神,看见一个穿着凌丹阁真传弟子服饰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正好奇地看着她。
这位师姐面生得很,可是新入门的弟子?男子笑容爽朗,在下林枫,在第三层整理典籍。
鹿云兮。她简单自我介绍,顿了顿,补充道,客卿长老。
林枫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您就是阁主新请来的客卿长老!失敬失敬!他非但没有拘谨,反而眼睛一亮,早就听闻鹿长老师承独特,没想到今日有幸遇见。
他指了指鹿云兮刚才查阅的那枚玉简:这《君臣佐使新解》是玄石长老一脉推崇的理论,强调主药对辅药的绝对统御。不过我看长老刚才神色,似乎另有见解?
鹿云兮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锐,略一沉吟,道:绝对统御固然能保证丹药品阶,但似乎失了灵动。有些辅药若能保留三分灵性,或能与主药产生意料之外的共鸣。
这是她结合《万灵妖丹谱》的感悟。
林枫眼中闪过异彩:妙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兴奋地搓了搓手,不瞒长老,我在研究一个古方时一直卡在药性融合这一步,或许正是缺了这三分灵性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讨论起来。林枫基础扎实,思维活跃,对凌丹阁的丹道体系了如指掌;而鹿云兮角度新颖,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一番交谈,竟是各有收获。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枫由衷赞叹,日后若在阅览中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送走林枫后,鹿云兮继续她的学习。她发现凌丹阁的体系虽然完善,但过于强调与,这与她融合水云诀后追求的顺势而为灵动自然的理念颇有不同。
正当她沉浸在对两种理念的比较中时,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客卿长老?
鹿云兮抬头,看见三个穿着与林枫相似、但神色倨傲的弟子站在面前。为首的是个面容刻薄的青年,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玄石长老门下,赵乾。青年扬着下巴,听说你连正式的师承都没有,靠着些野路子炼出几颗丹药,就混了个客卿长老?
他身后的两个弟子发出低低的嗤笑。
鹿云兮神色不变:阁下有何指教?
赵乾冷哼一声,指着她面前一枚关于丹纹凝练的玉简:正好,我最近在钻研此道。既然你能当客卿长老,想必在此道上必有高见,不如指点一二?
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充满挑衅。周围几个正在阅览的弟子都看了过来,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鹿云兮目光扫过那枚玉简,淡淡道:丹纹乃是丹药与天地规则共鸣的外显,强求不得。阁下神识运转过于刚猛,灵力输出追求极致控制,虽能凝成丹纹,却失了自然圆融之意,故而始终不得其法。
赵乾脸色一变。他确实卡在丹纹凝练这一步许久,玄石长老也指出过他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被鹿云兮一眼看破。
胡说八道!他恼羞成怒,丹纹本就是精确控制的体现!你一个野路子,懂什么?
精确不等于僵硬。鹿云兮平静地反驳,譬如绘制符箓,笔锋流转间自有其韵律。炼丹亦是如此,火候、药性、神识,皆需在规则之内寻得那一线生机。
她随手取过旁边一枚空白玉简,指尖灵力流转,在空中虚划。一道水蓝色的灵光随之舞动,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如云卷云舒,最终凝成一个玄妙的符文,虽非丹纹,却蕴含着类似的自然道韵。
这...赵乾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理解丹纹。
周围几个原本看戏的弟子也露出思索之色。
控制是骨架,灵动是血肉。鹿云兮散去符文,二者缺一不可。若只执着于控制,炼出的不过是死物罢了。
赵乾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对方不仅一眼看穿他的问题,更是展现了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思路。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冷哼一声,带着两个跟班悻悻离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在万卷楼低层弟子中传开。
听说新来的客卿长老一眼就点破了赵师兄的瓶颈!
真的假的?赵师兄可是玄石长老的得意门生!
千真万确!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鹿云兮并未在意这些议论。她继续在万卷楼中学习,将凌丹阁的体系一点点拆解、理解,再与自己的感悟相互印证。她发现,凌丹阁强调的并非错误,而是将丹道推向极致的一种方法。而她的,则是在这个极致之上,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数日下来,她感觉自己的丹道根基愈发扎实。许多过去凭直觉运用的技巧,现在都有了理论支撑。而凌丹阁体系中的一些精妙之处,也让她大开眼界。
傍晚时分,她走出万卷楼,正好遇见似乎在等候的林枫。
鹿长老今日可是给了赵乾一个不小的教训。林枫笑道,那家伙平日里眼高于顶,这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鹿云兮摇摇头:不过是理念不同罢了。
但这不同的理念,却点醒了不少人。林枫正色道,至少让我明白,凌丹阁的丹道虽博大精深,却也不是唯一的道路。
他看着鹿云兮,眼中带着真诚的敬佩:长老日后若在阅览中遇到任何问题,尽管来找我。别的不说,对这万卷楼前三层的典籍,我还是很熟悉的。
多谢。鹿云兮微微一笑。在这陌生的凌丹阁,能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同道,确是幸事。
回到清岚苑,她站在院中,望着漫天星辰。腰间的狐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抚过玉佩,想起那个执意要她带上的身影。
这里的知识浩如烟海,前路看似平坦,但她知道,暗处的目光从未离开。玄石长老的质疑,弟子们的试探,都只是开始。
不过,这正合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