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有了那个粗糙却实在的菜团子垫底,又被空间泉水滋养得精神焕发,李卫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头痛彻底消失,思维格外清晰,五感也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连胡同里飘过的复杂气味都能清晰分辨。
今天是星期天,胡同里确实比平时热闹些。
不用上班的大人、放假在家的孩子,三三两两,或匆匆走过,或聚在院门口闲聊。他决定去百货商店看看。
这不仅是为了更直观地感受这个时代的物质生活,更是为了搜集信息,寻找可能的机会。
北平的百货商店,在这个年代,几乎是所有市民心中最高大上的购物圣地,是物质匮乏时代里“繁华”的代名词。
他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和路牌的指引,朝着王府井大街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商业区,人流果然逐渐密集起来。人们的穿着依旧以蓝、灰、绿为主,但神色间多了几分周末的松弛和对于“逛街”的期待。
终于,他看到了那栋颇具时代特色的建筑——王府井百货大楼。灰白色的墙体,高大的玻璃橱窗,虽然不如后世商场那般流光溢彩,但在周围低矮建筑的映衬下,已然显得气派非凡。
门口人流进出络绎不绝。
李卫民随着人流走进百货大楼。内部光线不算特别明亮,空气中混合着布料、橡胶、化妆品和人群特有的气味。
高大的柜台将空间分割成不同的区域,柜台后面是穿着统一蓝色围兜式工作服的售货员,一个个表情或严肃或慵懒,带着这个时代服务行业特有的、介于“公家人”和“售货员”之间的独特气质。
柜台下方还悬挂着一串提示词——“不得随意殴打顾客”。
这个也算是时代特色了。
顾客们则大多趴在柜台边,指着里面的商品,仔细看着。
偶尔问询几句,传来的也是售货员不耐烦的呵斥声。
收音机专区传来咿咿呀呀的样板戏唱段,自行车柜台前围着一群眼神渴望的男人,布料柜台则是妇女们的天下,拿着布票反复比划斟酌。
李卫民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慢慢踱步其间。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商品: “永久”、“凤凰”牌自行车,需要票证,是一般家庭重要的“大件”;“上海”牌手表、“蝴蝶”牌缝纫机,更是奢侈品般的存在; 玻璃柜台里摆放着的“百雀羚”雪花膏、“灯塔”牌肥皂、“中华”牙膏; 文具柜台里的“英雄”钢笔、练习本; 还有卖搪瓷脸盆、暖水瓶、铝饭盒的日用品柜台……
一切的一切,都打着深深的时代烙印。
商品种类相对单一,品牌寥寥无几,购买大多需要相应的票证。售货员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买卖双方似乎都遵循着一套固定的、缺乏情感交流的模式。
李卫民的心境很奇妙。前世他出入皆是顶级奢侈品店,享受最尊贵的服务,此刻却站在这里,看着人们为了一盒雪花膏、一支钢笔而精心计算、反复权衡。
巨大的落差感袭来,但他并没有鄙视,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和……机会感。
对,就是机会。这里的物质如此匮乏,任何一点点超出常规的、品质稍好的东西,都可能成为紧俏货。
他的随身空间,那口神奇的泉水,是否能催生出一些特别的东西?哪怕只是品质更好的蔬菜水果呢?
刚才那个修手电筒的老大爷,不也为一个细微的裂纹而困扰吗?
这说明很多日常物品的维护和替代品,都存在需求。
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卖食品的柜台。点心柜台里摆着一些用油纸包裹的桃酥、江米条,看起来有些干硬;
糖果柜台色彩单调,主要是水果硬糖和奶糖;
副食品柜台更是简单……这些都需要相应的粮票、糖票。
正当他默默观察,脑子里飞速盘算时,他的目光被文具柜台附近的一幕吸引了。
一个穿着体面、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支“英雄”钢笔,对着售货员焦急地说着什么。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一脸的不耐烦和爱莫能助。 “……同志,你看,这笔尖才用没多久就劈叉了,写字直挂纸,根本没法用!这能不能修一下或者换一个?”
干部模样的男人尽量保持着礼貌,但语气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一支钢笔对于这个年代的干部或文化人来说,是重要的办公工具。
年轻售货员撇撇嘴:“同志,我们这儿只卖不修。笔尖坏了就是坏了,您当时买的时候是好的,出门我们就不管了。要不您再买一支?”
男人听了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再出一次钢笔钱让他肉疼。
他反复看着那支笔,唉声叹气。
李卫民心中一动。钢笔修理……他恰好懂点。
前世的他就是机械专业毕业的,再加上李旭从小就爱琢磨,对一些物件的原理颇有了解。
小时候别人喜欢玩小汽车,看电视。
他呢,喜欢拆小汽车,电视遥控。
别人拆散架了,那就真的散架了。
他拆散架了,还能给原样装回去。
再大了一些,甚至可以手搓小型飞机出来,还上了“我爱发明”节目组,公司被国家收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虽然动手能力生疏了,但是眼界和见识还在。
钢笔的结构并不复杂,无非是笔舌、笔胆、笔尖的配合。
泉水增强了他的观察力和手部的细微感知力,或许……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那干部模样的男人悻悻地离开柜台,走到一个人稍少的角落,对着那支笔愁眉不展时,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略带腼腆的少年模样,开口问道:“叔叔,您的钢笔……是笔尖不好用了?”
男人抬起头,看到一个半大少年,没太在意,只是叹了口气:“是啊,劈叉了,挂纸,没法写。”
说着还下意识地把笔往回收了收,似乎怕被毛头小子碰坏了。 李卫民没有伸手去碰,只是微笑着说:“我爷爷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说有时候不一定是笔尖真坏了,可能是笔尖缝里嵌了纸纤维或者小灰尘,或者是笔尖和笔舌没对正,导致下水不畅,一用力写字笔尖就错位,显得像劈叉。”
他的话条理清晰,用的也是“我爷爷说”这种增加可信度的方式,内容更是直接点出了几种常见而非绝对损坏的可能性。
男人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卫民。少年眼神清澈,态度诚恳,不像信口开河。他犹豫了一下,将钢笔递过来一点:“那……小同志,你能看出来是哪种情况吗?”
李卫民没有接笔,只是凑近了些,借助百货大楼不算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笔尖缝隙。
泉水强化后的视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笔尖尖端的情况。
“叔叔,您对着光看看,笔尖缝里是不是有点极细的毛絮?”
他引导着。
男人赶紧对着光仔细看,果然发现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杂质嵌在笔尖缝里:“哎!好像还真是!”
“有时候清理一下就好了。您有手绢吗?试试对着笔尖哈口气,用手绢角轻轻地、顺着笔尖缝的方向擦一下,看能不能带出来。动作一定要轻。”
李卫民继续指导,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男人依言而行,小心翼翼地操作了几下,再对着光一看,那点毛絮果然不见了!
他赶紧拿出随身带的墨水壶,吸了点墨水,在纸上划了几下——流畅顺滑,不再挂纸!
“嘿!神了!小同志,太谢谢你了!”
男人顿时喜笑颜开,仿佛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这报告都没法写!”
李卫民谦虚地笑笑:“没什么,就是刚好听老人说过一点。”
男人心情大好,看李卫民越发顺眼。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卫民洗得发白的衣着,心中了然。
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大约有两三毛钱,塞到李卫民手里:“拿着,买根冰棍吃!别推辞,你可是帮我省了大麻烦!”
李卫民这次没有过多推辞,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然后接过了钱:“谢谢叔叔。”
男人又夸了他两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拿着修好的钢笔走了。
李卫民捏着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毛票,心中波澜微起。这不仅仅是他穿越后获得的第一笔“收入”,更重要的是,它验证了一条路径:凭借超越时代的认知和强化后的能力,即使是最微小的技能,也能在这个时代找到价值,换取急需的资源。
虽然只是几毛钱,但足以买两个不错的白面馒头,或者一碗带点油星的汤面,彻底解决饥饿问题。
前提是能搞到粮票。
他没有立刻去买吃的,而是将钱仔细收好,继续在百货大楼里转悠,目光更加锐利,思维更加活跃。
他开始更加留意那些人们遇到却难以解决的小麻烦,那些因为缺乏信息和技巧而滞销或令人困扰的商品……
然而接下来,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好运气。 直到百货商店关门,李卫民最后看了一眼百货商店,看了一眼这灰扑扑却暗流涌动的1976年的北平,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他需要先回去,好好规划一下,如何利用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这空间、泉水,在1976年的秋天,为自己搏出一个全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