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天刚蒙蒙亮,尖锐的敲碗声和粗犷的吆喝声就在知青点院子里响了起来:“起床了!都赶紧起来!别磨蹭!”
不管是新知青还是老知青,都窸窸窣窣地开始起床。
老知青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动作麻利,只是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而新来的知青们,大多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晦暗,精神萎靡,显然这一夜都没睡踏实。
除了睡在后院的李卫民。
听到刘建华的叫喊声后,他从那间漏风的小杂物间里钻出来,迎着清冷的晨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他悄悄从空间里拿了厚被子和军大衣出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下稻草也铺得厚,加上年轻火气旺,竟是睡得格外香甜,此刻看起来神清气爽。
见四下无人注意后院,李卫民把多余的大衣和被子都收到了空间内,就留下一床薄被子。
他来到前院洗漱,刚好碰见一众蔫头耷脑的新知青。
孙黑皮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脸痛苦地凑到李卫民身边,懊悔地低声道:“卫民啊,我昨晚真是后悔死了!真该跟你去那小屋睡的!
你都不知道那屋里是啥样……呼噜打得跟打雷似的,还有人放屁、说梦话、磨牙,我旁边那老哥半夜还起来抠脚丫子!
那味儿……混合着汗臭脚臭,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我他娘的一晚上都没合眼!”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李卫民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其他人虽然没和他抱怨,但是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这时,冯曦纾也低着头从女宿舍出来了。
她小脸苍白,眼圈微微泛红,嘴唇没什么血色,看到李卫民,嘴巴委屈地扁了扁。
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见到了可以依靠的家长,那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满是“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说不出口”的可怜劲儿。
她轻轻叫了一声“卫民同志”,声音带着点沙哑和鼻音,然后就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那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昨晚肯定没少受罪。
李卫民心里明镜似的,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当做是不知道了。
虽然答应过他爸要照顾她,可是终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都替她打点妥当。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让她自己去经历。
早餐很简单,就是一大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每人分一碗。
经历了昨晚的“饥饿教育”,今天早上可没人敢嫌弃了。
孙黑皮啥废话也不说了,捧着碗喝得飞快,一向有些挑食的冯曦纾,更是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没办法,昨天就没吃饱,夜里又消耗大,现在能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吃完早饭,女知青队长张淑芬便招呼昨天新来的十个知青集合。
她言简意赅:“都带好自己的介绍信和所有证明,跟我去凤凰公社办理落户手续。抓紧时间,路不远,十五里地,走得快晌午就能回来,还能赶上吃饭。”
众人不敢怠慢,收拾好东西,跟着张淑芬,踏着晨霜,朝着公社方向出发了。
此刻,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沉睡的土地上。
远处的山峦轮廓清晰,披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村子里,低矮的土坯房和木刻楞房顶上,炊烟袅袅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笔直。
井台边已经有人开始挑水,扁担发出吱呀的声响。几只土狗在路边追逐嬉戏,偶尔吠叫几声。
冻得硬邦邦的土路表面,覆着一层亮晶晶的霜花,踩上去咯吱作响。
尽管寒冷,但整个村庄已经开始苏醒,透出一种质朴而坚韧的生机。
去公社的路有十五里,不算近。
李卫民一边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目光敏锐地扫视着沿途。
他心里那根关于“盖房”的弦一直紧绷着,留意着任何可能适合的地点——最好是离水源近些,地势稍高避免返潮,又能有点私密性,还不能离村里太远惹人注目。
当队伍穿过一片稀疏的白桦林,走到村子最东头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就在林子的边缘,紧挨着一条几乎冻住的小溪沟,孤零零地立着一栋大房子。
这房子确实破败得厉害,墙壁是用青砖砌的,但岁月和风雨侵蚀下,砖缝里的泥灰大片剥落,长满了枯黄的苔藓,显得锈迹斑斑。
窗户洞开,像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原本的窗棂早已不见踪影。
屋顶的瓦片塌陷了一角,露出下面腐朽的椽子。
但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它昔日的气派:比普通农舍高出大半截,开间也宽,带着一个用残破篱笆围着的小院,虽然院里现在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关键是它这位置,离最近的村民家也有百十米步,显得格外僻静。
李卫民心中一动,默默地将这处地方的方位和特征牢牢记在心里,打算回来就找刘建华或者村里知情人仔细打听。
队伍继续前行,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几个蹲在自家院墙根下,揣着袖子、叼着旱烟袋的老汉,眯缝着眼打量着这群年轻人,咧开没牙的嘴,互相低声嘀咕:
“瞅见没?那个最水灵的女娃,跟年画里走下来似的……”
“旁边那个高个小子也挺精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更有泼辣的老娘们直接高声笑道:“哟,这么多俊后生俏闺女!有对象没?用不用婶子给说和说和?”
引得几个年轻女知青脸颊绯红,低下头加快脚步。
村里那些年轻的后生和姑娘,则更多是带着好奇和几分羡慕,远远地站着看,目光大多聚焦在容貌最出色的冯曦纾、陈雪和气质与众不同的李卫民身上。
就在队伍快要走出村口,经过一个打谷场时,麻烦来了。
三个穿着油渍麻花、棉帽歪戴、浑身散发着懒散痞气的青年,正靠在打谷场的石磙子上晒太阳。
为首那个,长着一双吊梢眼,颧骨很高,嘴角习惯性地下撇,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正是村里有名的混混头子,外号“二狗子”。
二狗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如同小白杨般清新娇怯的冯曦纾,眼睛顿时直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带着两个跟班,直接拦在了路中间,彻底挡住了去路。
“诶呦喂!这是打哪儿来的仙女儿下凡了?咋瞅着这么眼生呢?”
二狗子抱着胳膊,目光极其无礼地在冯曦纾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她白皙紧张的小脸上,嘿嘿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妹子,叫啥名儿啊?跟哥说说呗?哥在这片儿熟,以后有啥事,报我二狗子的名号,好使!”
说着,他竟然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径直就朝冯曦纾的手摸去。
“啊!” 冯曦纾吓得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向后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躲到了李卫民的身后,两只小手死死攥住了他腰侧的衣服,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二狗子,你想干什么!让开!”
张淑芬显然是认识这个二狗子的,她一个箭步跨到前面,将冯曦纾和李卫民都护在身后,柳眉倒竖,厉声呵斥。
二狗子被呵斥,非但不收敛,反而将猥琐的目光转向了张淑芬,在她身上逡巡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啧啧,张淑芬,他娘的关你什么事情?”
“老大,怕不是这娘们痒了,要不咋主动贴上来?”
其中一个跟班笑道。
“看着像是想男人,要不陪哥几个玩玩呗?保证让你……”
三个人自说自话,越说越是下流,简直不堪入耳,引得他身后两个跟班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