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雁门关内却灯火通明,一片繁忙。与紧张备战的肃杀气氛并存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
在苏妙妙的“指导”和萧玦默许的纵容下,一群被紧急召集起来的文书官和识字的士兵,正点灯熬油,奋笔疾书。他们抄写的并非军事机密,而是经过苏妙妙“精心”删减、润色后的《男德经》劝降版。
“刀兵凶危,性命可贵;家中妻小,倚门盼归。” “王师仁德,降者不戮;男德教化,重塑新生。” ……
字句算不上文雅,却力求通俗易懂,直击人心。写好的绸布条被仔细裁切,一部分绑在去了箭头的箭杆上,另一部分则与更多抄录在粗糙纸张上的内容一起,被捆扎成小巧轻便的册子。
与此同时,另一批被挑选出来的、以嗓门洪亮着称的士兵,则在苏妙妙和几个机灵小校的临时“培训”下,反复练习着喊话的内容和节奏。要求很简单:声音要洪亮,吐字要清晰,感情要“充沛”,务求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到对面敌营。
“都精神点!想想你们的老娘、媳妇、娃!对面那些北狄兵也是人,也有爹娘老婆孩子!咱们这些话,就是说给他们心里听的!”一个小校压低声音,给士兵们做着最后的动员。士兵们面面相觑,表情古怪,但还是努力调整着状态。
翌日,天色微明。
雁门关正门依旧紧闭,但关墙之上,气氛却与往日不同。
随着萧玦在中军帅旗下一声令下,关墙上数十架改良过的、射程更远的床弩和投石机,发出了沉闷的呼啸。
然而,射出的并非致命的巨石和弩枪。
只见漫天飞舞的,是绑着白色绸布条的箭矢,以及用油纸包裹、捆扎结实的一捆捆小册子,如同怪异的雪片,划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朝着十里外的北狄大营方向抛射而去。
与此同时,关墙之上,上百名被选中的“大嗓门”士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齐齐上前一步,运足中气,对着敌营方向,开始了轮番的“精神攻击”:
“北狄的兄弟们——!刀剑无眼,性命宝贵——!想想家中的父母妻儿——!他们在等着你们平安回去啊——!” “投降不杀——!优待俘虏——!雁门关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学习男德,重新做人——!” “打仗为了啥——?荣华富贵都是头领的——!死伤流血都是咱们当兵的——!放下兵器,回家团圆——!”
洪亮而整齐的喊话声,借助清晨的微风,清晰地传向了北狄大营。这声音与关内正在“仓惶”准备“撤退”的动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战场协奏曲。
北狄大营,士兵们刚刚醒来,正准备埋锅造饭。
突然看到天空中飞来无数“白点”,纷纷好奇地抬头张望。有箭矢“哆”地一声扎在营寨的木桩上,尾羽还在轻轻颤动,上面绑着的绸布条格外显眼。更有那轻便的小册子,“啪嗒啪嗒”地落在帐篷顶上、空地上。
“什么东西?” “是南越人射来的信吗?” 不少北狄士兵好奇地捡起绸布条或小册子。他们大多不识字,只能互相传阅,猜测着上面的内容。
“这上面画的什么?” “好像是人……这个人好像在给另一个人鞠躬?” “这写的啥?谁认识字?”
一些识字的北狄低级军官或出身好些的士兵,皱着眉头念出了上面的内容。当“父母妻儿”、“回家团圆”、“投降不杀”这些字眼被念出来时,周围原本喧闹的气氛,渐渐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当关墙上那一声声饱含“情感”的喊话随风传来,不断重复着“家中盼归”、“性命可贵”时,许多北狄士兵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他们远离家乡,征战沙场,刀头舔血,谁不想家?谁不怀念妻儿父母温暖的笑容?平日里被军纪和杀伐之气压抑的思乡之情,此刻被这些直白的话语和图画悄然勾起。
营中开始弥漫开一种低落的、压抑的气氛。有人默默地将绸布条塞进怀里,有人对着小册子上的简笔画发呆,就连吃饭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虽然没有人立刻丢下武器投降,但一种无形的、名为“厌战”和“思乡”的霉菌,已经开始在北狄大军的士气中悄然滋生、蔓延。
中军大帐内,北狄主将兀术也拿到了一份“劝降版男德经”。他看着上面荒诞不经的内容,又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喊话声,气得一把将绸布条撕得粉碎!
“混账!萧玦小儿!竟用如此卑劣伎俩,乱我军心!”他暴怒地吼道,“传令下去,严禁传阅南越人射来的任何东西!再有惑乱军心者,斩!”
然而,命令易下,人心难控。
有些东西,一旦听见,一旦看见,便如同种子落入了心田,再难彻底拔除。
雁门关的“男德攻势”,这柄看似滑稽的“软刀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近了北狄大军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