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幽深广阔。手电光柱扫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地上的上百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瓷器,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海藻留下的痕迹,在幽暗中静默着,仿佛无数窥探的眼睛。
众人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很快,眼尖的无邪在地板积年的尘埃上发现了几个模糊的脚印。他蹲下身仔细辨认,语气带着一丝激动:“这……这像是我三叔的鞋印!他们果然进来过!”
但随即,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指着旁边另一串极其细微的痕迹,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寒意:“可是……你们看这个!这是一个非常小的赤脚脚印,看大小,绝不超过三岁小孩!我三叔的队伍怎么可能带这么小的孩子下来?这……这是谁的脚印?”
无心闻言,也俯身仔细查看。那脚印确实小巧异常,但形态诡异。他伸出手指,在那脚印边缘轻轻蹭了一下,指尖沾上一点蜡黄色的、半凝固的油腻物质。他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小吴同志,这恐怕不是活人的脚印。你看,这上面附着着一层尸蜡。估计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东西——粽子,而且,看样子还是个‘小粽子’。”
这话让所有人的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一个“小粽子”在这阴森的古墓里游荡,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追寻着那串诡异的细小脚印,最终停在了一个半人高的青花云龙大瓷罐前。脚印到这里,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盯着那个静静矗立在黑暗中的瓷罐,心里都在打鼓,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那瓷罐竟自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胖子和张教授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呈包抄之势,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大瓷罐挪去。无邪虽然心里发毛,但也不想露怯,硬着头皮跟在胖子身后。无心看着无邪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强装镇定、努力跟上队伍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几人屏息凝神,慢慢绕到罐子后面——却发现后面只有一口打开了的、内部空荡荡的小型棺材,看尺寸,正是给孩童用的。
“啧,空的?”胖子嘟囔一句,老毛病立刻犯了,搓着手就想去翻那口小棺材,看看有没有什么陪葬的明器。
“我们不是来倒斗摸明器的,”阿宁冷冰冰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别浪费时间,找主墓室要紧。”
胖子撇了撇嘴,显然不太甘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们注意力被棺材吸引的瞬间,旁边那个原本静止的大瓷罐,竟毫无征兆地“咕噜噜”自己滚动起来!它灵活地绕过地上的杂物,然后改变方向,一路滚到一扇紧闭的石门前,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仿佛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胖子被这诡异的一幕激得火起,端起枪就想先下手为强,却被无心抬手阻止了。
“别急,”无心目光紧盯着那瓷罐,低声道,“它似乎……并没有恶意。”这罐子的行为,更像是在引导。
阿宁也同意道:“它停在了门前。不管它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应该尽快进入主墓室,没必要在这里跟一个罐子纠缠。”
于是,众人压下心中的惊疑,尽量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静立不动的瓷罐,一个接一个地快速闪进了那扇石门。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身后的石门附近再次传来滚动声。回头一看,那瓷罐竟然又跟了进来!它滚过石门,进入了一条新的甬道,然后在甬道尽头的三扇小门前再次停下,这次,它精准地停在了中间那扇玉门前。
“我……我去……”无邪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它、它好像在给我们指路?!”
这情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个诡异的瓷罐,如同拥有智慧般,一路引导着他们。众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着它,看看它到底要引他们去往何方,究竟有何目的。
甬道内异常安静,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脚步声。无邪虽然经验不足,但很有担当,主动承担了“排雷”的任务,走在最前面,瞪大了眼睛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墙壁,规避一切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然而,百密一疏。就在众人神经稍微放松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哒”的机括声响!
所有人猛地回头,只见阿宁脸色煞白,僵在原地——她的脚,踩中了一块微微下陷的地砖!
“都趴下!”无心反应极快,立刻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只听“呼”的一声尖啸,一支黝黑的短箭擦着阿宁的侧脸飞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割断了她几根发丝!
紧接着,第二支箭紧随而至,直冲她的胸口要害!
无心神色一凛,下意识就要将手中那支沉重的潜水用枪掷出去替她格挡。
却见阿宁在生死关头,眼神猛地一变,那瞬间的惊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业的冷静和迅猛!她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迅速侧转,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在空中一夹——竟然用两根手指生生将那支疾射而来的箭矢夹住了!
动作干净利落,绝非普通学者或探险队员所能为!
无心见状,刚松了半口气,再次急声提醒:“都趴下!别动!”
无邪听到警告,正要依言俯身,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一个长着白毛的、只有婴儿大小的东西,哧溜一下从那个一直引导他们的青花瓷罐里钻了出来,飞快地窜进了左边那扇石门!
就这么一刹那的分神耽搁!
“嗖!嗖!”
两支冷箭精准地射中了他的肩膀和大腿!吴邪闷哼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
“小吴!”
“天真!”
无心和胖子见状大急,也顾不上什么箭雨了,当即脱下背后的背包充当临时盾牌,冒着不断射来的箭矢,猛地朝着无邪和阿宁的方向冲了过来,用背包奋力替他们格挡开后续的箭支。
混乱中,无心注意到,胖子为了护住他身后的“张教授”,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闪避,而是用自己宽厚的后背硬生生扛了好几下!此刻他身后背包上密密麻麻地插了不下七八支箭,看起来活像个刺猬。
但奇怪的是,胖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活蹦乱跳,骂骂咧咧,中气十足,仿佛那些箭只是给他挠痒痒。
这箭……似乎有问题?无心心中瞬间升起疑窦。
就在他思考的这电光火石间,一旁的阿宁为了自保,竟然猛地伸手,将中箭后行动不便的无邪拉过来,试图把他当作肉盾挡住射向自己的箭!
无邪又惊又怒,拼命挣脱了她,骂道:“你干什么!”
阿宁见利用不成,啧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她展现出了惊人的身体素质和柔韧性,猛地一个腾空后翻,如同灵巧的燕子般,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箭矢,轻盈地落入了中间那扇玉门后的安全区域。她回头看了成了“刺猬”的无邪一眼,眼神复杂,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了玉门后的黑暗中。
“我操!”无邪气得差点吐血,但箭雨还在持续,他根本无力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终于,箭矢发射的声音停了下来,甬道内再次恢复死寂。
无邪和胖子互相看了看对方的狼狈模样,几乎都成了人形针垫。
“嘶……”胖子龇牙咧嘴地动了动,却纳闷道,“这箭……不对劲吧?胖爷我怎么觉着……不是很疼啊?就跟被蚊子叮了几下似的?来,拔几根试试!小吴,中箭是这感觉吗?胖爷我没经验啊!”
无邪一边帮他拔着背上那看似吓人、实则入肉极浅的箭,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居然还有心思苦中作乐讲笑话:“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中箭死过啊,没……没比较……”
一旁早就看出端倪的无心,居然还在面无表情地接茬:“嗯,我也没死过,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教授”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略带夸张的学者腔调,而是变成了一种众人熟悉的、清冷淡漠的嗓音:
“放心,没事。这箭头是莲花头,里面是空的,箭镞钝化,只能蹭破点皮,杀不死人。”
这声音?!
无心眉心猛地一跳!这声音,太耳熟了!
只见“张教授”的身体突然发出一连串细密的、如同爆豆般的“噼啪”声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好几公分,原本微胖的身材变得精干挺拔。他抬手,在耳后和下颌处摸索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撕——
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张俊逸绝伦却面无表情的脸。
是小哥!张起灵!
“我靠!小哥!!”无邪和胖子同时惊呼出声,又是激动又是感觉自己被耍了,“你你你……你一直扮成那秃顶老梆子骗我们?!”
无心虽然一路上也有所怀疑,觉得这位“张教授”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此刻看到真相,还是微微怔了一下。毕竟这性格反差实在太大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小哥……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无心的脑海:当时在鲁王宫,对付那血尸的时候,他故意僵持着不用血,非要等我出手……该不会……那时候他也在演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