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神宫没有门。
当云舒与苏瑶踏过那道被撕裂的宇宙海裂缝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历经万劫的他们也屏住了呼吸——如果魂体还能呼吸的话。
这座宫殿并非砖石砌成,而是由无数位面的堆叠而成。云舒能清晰认出其中几块碎片:那是他早年净化黑渊位面时湮灭的星域残躯,此刻正嵌在宫墙里,像一只只不甘瞑目的眼。怨念液化成的血池从殿顶垂落,并非水流,而是粘稠的黑色物质,缓慢地、有生命般蠕动着,每一滴都映出一张扭曲的面容。
这些……都是当年被你的生灵。苏瑶握紧永不散锁链,链身因感应到滔天怨念而发出悲鸣,他们没有被真正超度,只是被压缩、被储存,成了这座宫殿的砖。
云舒的三色印记在魂体深处灼烧。三色——代表创生、调和、终结的轮回之力——此刻正被同源却更纯粹的恶念压制。他第一次感到印记的颤抖,仿佛在面对自己的终局。
欢迎来到真正的家。
教主的声音从血池深处传来,层层叠叠,像千万个声音同时开口。那团人形怨念站起身,每动一寸,宇宙海便有一片星光熄灭。他的面容在云舒眼中逐渐清晰——与记忆中父亲云澈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没有父亲的温润,只有被恶念浸泡十万年的狰狞。
而在他脚下,跪着云烬。
玄黑长袍铺展在地,像一摊凝固的血。云烬心口的第九印正传出血色脉动,每一次跳动,都有无数怨念锁链从虚空刺入他的脊背,将他牢牢钉在教主影子里。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可云舒注意到,当教主的目光移开时,那空洞深处会闪过一丝近乎碎裂的痛楚。
哥……云烬的嘴唇无声开合,别……进来……
但教主已挥手,血池沸腾,十六道身影从池中升起。
他们是人形,却散发着不存在的气息。云舒的魂体感应不到他们的生命波动,仿佛这些只是被强行从时间线里抠出的残影,既非生者也非死者,而是被怨念填充的。
认识一下,教主的手指划过十六人,像在介绍珍爱的藏品,这十六位,是当年调和者一脉的叛徒。他们背叛了你父亲,投靠于我,将意志的秘密和盘托出。作为奖励,我让他们到了今天——以不被任何人记得的方式。
十六人同时抬头,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十六枚暗红色的印记在眉心闪烁。
云舒心神剧震。那些印记……与云归的有情之印竟有八分相似,只是光芒是凝固的、腐败的。这是……被污染的碎片投影?
很奇怪吗?教主笑了,血池随之翻涌,你以为十六块碎片是天上掉下来的?不,那是我亲手从你父亲善念体上剜下的。每一枚碎片,都承载着他的一部分权柄。而这十六个叛徒,自愿成为碎片的,帮我培育、腐化、最终……让它们认主。
苏瑶的锁链骤然绷直:你是说,云归体内的十六印……
没错,教主的眼神像毒蛇盯住猎物,那孩子体内的十六印,从来不是完整的。真正的碎片核心,一直在我手里。他身上的,不过是我允许他的力量。而现在,借用期结束了。
他打了个响指。
十六叛徒同时抬手,十六道暗红锁链从掌心射出,目标不是云舒,而是——血池深处。
哗啦——
血水分开,露出池底一座透明的囚笼。
囚笼中,一个虚幻的身影盘膝而坐,白衣白发,眉眼与教主一模一样,只是气息纯净如初代星光。那身影睁开眼,看向云舒,目光穿过十万年光阴,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温柔。
舒儿……善念残魂开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对不起,为父……连累你了。
云舒的魂体几乎崩散。
父亲。
那是父亲云澈的善念残魂,被囚禁在血池底十万年,日日被恶念本体抽取力量,喂养十六叛徒,喂养第九印,喂养这座神宫。
很感人的重逢,对吧?教主的声音充满恶意,但时间有限。云舒,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手指一点,云烬被迫起身,第九印在他心口大放红光:第一,你主动剥离云归体内的十六印投影,让他成为平凡的十岁孩童。然后你一家三口,加上这个叛徒弟弟,永远囚禁在血池底,陪伴你的父亲。我保证,你们会很久,很久。
第二,他咧嘴,露出如刀锋般的笑容,你打败这十六叛徒,杀死你弟弟云烬,用他们的血浇灌血池。这样,第九印会与十六印投影融合,你儿子能真正掌控完整力量——但他也会立刻被我标记,成为新的载体。而你,将继承我的恶念,成为新的血月教主。
宇宙海将延续十万年的轮回,只不过……主角换成你。
苏瑶的锁链因愤怒而震颤:你这疯子!
疯子?教主不以为意,我只是在给宇宙海一个选择。善与恶,调和与净蚀,总要有一个平衡。云澈想当圣人,结果如何?他连自己的恶念都处理不了,还害死了整个调和者一脉。而我,至少让世界活了十万年——尽管是以的方式。
话音未落,十六叛徒已发动攻击。
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位面级别的规则碾压。第一位叛徒抬手,云舒周围的时空突然了他的存在,魂体开始虚化;第二位叛徒跺脚,脚下的位面尸砖苏醒,化作骷髅星域咬向他的双腿;第三位叛徒吹气,怨念凝成实质,化作千万张人脸,每一张都在尖叫着云舒曾经过的生命的遗言。
为什么……不救我……
你也是……屠夫……
伪善者……
云舒的三色印记疯狂旋转,创生之力试图重构被的时空概念,调和之力想要平息怨念,终结之力准备粉碎骷髅星域。但三种力量刚离体,就被血池的无形力场扭曲,反噬回他自身。
噗——
魂体被自己的轮回之力击中,云舒倒飞出去,撞上宫墙。墙内嵌着的位面残尸立刻伸出无数黑色触须,缠住他的四肢,疯狂抽取他的魂力。
没用的,教主冷笑,在这里,所有的力量都会被怨念污染。你越强,反噬越重。除非……
他故意顿住,看向苏瑶。
苏瑶明白了。她腕间的永不散锁链另一端系着云舒,此刻正因魂力抽取而滚烫。如果云舒的力量会被污染,那么……
同心之劫,共担因果。她轻声念诵,那是当年她与云舒立下魂契时的誓言。她闭上眼,主动放开了对自身石化的压制——第十七块碎片「妻之殉」的力量,本就是与。
金色的光从她体内涌出,顺着锁链疯狂灌入云舒魂体。
那是「妻之殉」的极致运用:不是替代丈夫承受伤害,而是将夫妻二人的存在概念短暂融合。云舒的轮回印记被苏瑶的殉道之意包裹,如同利剑入鞘,暂时隔绝了怨念的污染。
瑶儿!云舒目眦欲裂。他知道这种融合对苏瑶的代价——她的存在会被怨念侵蚀,就像当初石化一样,只是这次可能再也无法苏醒。
我说过,永不独活。苏瑶咬牙,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而且……
她睁眼,瞳孔中映出十七道微光:谁说第十七块碎片,只能防御?
轰——
锁链炸开,不是断裂,而是化作十七道金色长鞭,每一道都缠绕着与的权柄。苏瑶挥鞭,金色鞭影所过之处,十六叛徒的暗红锁链被短暂成了虚无,攻击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是这一瞬!
云舒的魂体挣脱触须,三色印记不再外放,而是内敛于掌心,凝成一枚三色流转的珠子。那是他将轮回之力压缩到极致的表现——既然外放会被污染,那就以内爆的方式释放!
烬儿!
他却没有攻向十六叛徒,而是冲向云烬。
教主眉头一皱,似没料到这一着。云烬心口的第九印感应到三色珠的靠近,血光暴涨,自动护主般弹出千万怨念锁链,狠狠抽向云舒。
但云舒不躲不闪,任由锁链穿透魂体。剧痛中,他伸出手,按在了云烬心口。
当年送你回少年时代,他魂体颤抖,声音却异常平静,我将自己的一缕创生之念藏在了你的灵魂深处。那念头的唯一作用,不是保护你,而是……
在你最绝望时,让你记起,何为。
三色珠在云舒掌心碎裂,创生之力不攻敌,而是疯狂涌入云烬心口那空洞之中。空洞里,除了第九印,还有一朵极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白色火苗。
那是烬之净的残火。
是云舒当年送弟弟回去时,赌上的一切。
白色火苗在创生之力浇灌下,猛地窜高,与第九印的血光激烈交锋。云烬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痛苦。
哥……走……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教主……在血池……养了……
话未说完,教主已怒哼一声,血池掀起万丈巨浪,将云舒与云烬同时拍飞。巨浪中,十六叛徒的身影变得更加凝实,他们的攻击不再针对云舒,而是转向——
云归的方向。
宇宙海另一头,回甘茶铺。
十岁的云归站在柜台后,眉心十六道微光疯狂闪烁。他感应到了,感应到父亲和母亲正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也感应到……十六叛徒的印记,在呼唤他体内的投影。
爹,娘,他轻声说,小手按在心口,对不起。
他闭上眼,主动松开了对十六印投影的压制。
血月神宫内,教主狂笑:对,就是这样!来吧,我的好孙子,让爷爷看看,你体内的有情之印,到底能发挥出几成威力!
十六道暗红锁链穿透虚空,瞬间跨越宇宙海,锁向茶铺。
但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云归的瞬间,男孩睁开眼,瞳孔深处流转的不再是十六道微光,而是——
第十七道。
金色的,属于母亲的「妻之殉」之光。
爹教过我,云归轻声说道,声音却在整个宇宙海回荡,茶之一道,在于。
娘教过我,锁链之道,在于。
而我……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枚虚幻的茶壶虚影,壶口对准血月神宫。
我云归,以有情之印为茶,以永不散为链,请十六位前辈——
回甘。
轰——
血月神宫内,十六叛徒的眉心印记同时一滞,竟在云归的召唤下,出现了……反向流转。
教主的脸色,第一次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