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云散了,连那高悬天际的龙皇敖广,身形都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而跪在地上的敖烈,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里布满了血丝与疯狂,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歇斯底里。
他死死盯着萧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明明是个卑贱的狼妖!绝不可能是我龙族老祖!”
奇耻大辱!
他宁愿死,也不愿接受眼前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孽畜!闭嘴!”
敖广冰冷的声音从天而降,带着不容置疑的帝威。
萧衍没有理会状若疯魔的敖烈,只是用那双恢复了黑色的眼眸,平静地与天上的龙皇对视。
“十几万年,一觉醒来,物是人非。”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萧索与感慨,“如今的龙族,就是你当家?”
这句问话,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
敖广的心神一凛,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俯瞰岁月长河的淡漠。
他强压下血脉的悸动,大脑疯狂运转。
无论他的身份是真是假,这血脉的位阶做不了伪,在妖族,血脉即是天理!
他今天若是以妖圣之尊强行镇压,一旦传出,便是欺压先祖,整个龙族的法统都会动摇!
想到这里,他将姿态放得更低,对着萧衍拱手:“后辈敖广,忝为东海龙皇。”
“龙皇?”萧衍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倒也威风。”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远处噤若寒蝉的涂山源,又落回敖广身上。
“吾沉睡太久,元气未复,本想寻个清静地方暂歇。却不想,刚醒来就看到我龙族后辈,竟为了一个烧鸡的窝,要与一群狐狸联姻结盟,故而才放出血脉气息,引你前来。”
烧鸡的窝……
这几个字,让敖广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谋划数千年,意图染指的凤族圣位,在这位“老祖宗”的口中,竟成了烧鸡的窝?
涂山源更是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者之一,此刻才惊觉,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眼中,自己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
敖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沉声解释道:“启禀老祖,今时不同往日。我龙族虽势大,却也不能独霸天下……”
“凤族妖圣寿元将尽,准备涅盘重生,如今正值最虚弱的时期,故而……”
“原来如此。”萧衍点了点头,平淡道,“涅盘,是向死而生,每一次虚弱,都孕育着更强的蜕变。如果此次那凤族妖圣涅盘成功,能再活一世不说,实力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他话音一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不过,凤族涅盘最大的关隘,并非外敌,而是心魔之火与业力反噬。涅盘虽难,但若成功九次,便能成就不死天凰!你此时联手狐族对其出手,倒也十分明智!”
敖广心头巨震!
这些关于涅盘的秘辛,是凤族的不传之秘,以龙族的底蕴,也不过得知涅盘可以再活一世。
而眼前之人,却将涅盘的更多隐秘信口拈来,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他心中的怀疑,在这一刻,又消解了三分。
萧衍不再理会他,而是缓缓踱步到涂山雪面前。
涂山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恍惚之中。
这个男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妖圣都敢骗,更离谱的是,龙皇……好像真的信了!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绝世骗子,还是……真正的远古神只。
无论是哪一种,他所展现出的胆魄与智慧,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钦佩与……心动。
“丫头,看傻了?”萧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涂山雪猛地回神,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敖广看着萧衍当着他面调戏自己的“准儿媳”,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发作。
“不知老祖此番苏醒,有何打算?但凡我龙族能办到的,定万死不辞!”
但他毕竟身为妖圣,城府极深,瞬间便平复了心态,将姿态摆到了最低。
“打算?”
萧衍负手而立,望向天边云卷云舒,神情落寞。
“故人皆亡,天地全非,加之吾沉睡太久,本源亏空,实力十不存一,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过,若是能去归墟海眼吞噬一些黑潮,等吾恢复元气,便可助我龙族,真正君临天下。”
敖广瞳孔一缩。
归墟海眼!那可是四大禁区之一,恐惧之母的地盘!
吞噬黑潮?这是何等霸道的恢复方式!
但他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个一石二鸟的绝佳机会?
若他是假的,归墟海眼足以让他有去无回,自己可顺势夺其血脉;
若他是真的,这便是龙族万载难逢的登天之机!
一念及此,敖广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老祖但有驱使,敖广在所不辞!”他躬身一拜,言辞恳切,“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晚辈需即刻返回族中,吩咐诸位长老,倾全族之力,为老祖谋划!”
“去吧。”萧衍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另外,管好你的子嗣。再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吾不介意亲手替你管教。”
“是!晚辈明白!”
敖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衍,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涂山源,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金光,卷起敖烈等人,瞬间消失在天际。
那股笼罩整个涂山的浩瀚帝威,如潮水般退去。
天地,终于恢复了清明。
涂山氏的族人们,感觉像是从溺水的深海中被捞了出来,一个个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半空中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上。
敬畏、狂热、崇拜、还有深深的……恐惧。
涂山源身形一闪,来到萧衍面前,这位活了数千年的老狐狸,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对着萧衍,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声音都在颤抖。
“涂山源,拜见……老祖!”
眼前这位真的是一个连天都算不到的变数!
什么驱虎吞狼,什么与虎谋皮,在一位活着的太古神龙面前,都成了笑话!
这是天降神只!是涂山氏万载难逢的登天之梯!
萧衍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起来吧,吾可不是你们狐族的老祖。”
“是,是!”涂山源赶忙起身,脸上却依旧堆满了谦卑的笑容,那份狂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而一旁的涂山雪,怔怔地看着萧衍,赤色的美眸中,光影变幻,心乱如麻。
老祖宗?太古神龙?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可那让龙皇都低头的画面,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嗖”地一下从殿内窜了出来,以一个滑跪的姿势,精准地停在了萧衍的脚边。
涂山阳抬起头,满脸都是谄媚与崇拜:“老祖宗,您就别让我姐嫁给您那乖孙了,您直接娶了我姐吧……这样我就成了我爷爷的……舅祖宗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得一脸迷茫。
“滚!”涂山雪气得一脚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