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半人高的枯草丛一阵晃动，钻出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正是老钟和青雀。
老钟一脸讪笑，挠着头；青雀则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眼神里带着倔强和担忧。
“青雀胡闹也就算了，”陶甲转过身，目光落在老钟身上，眉头微蹙，“老钟，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老钟被点名，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说：“寨主，我……我不放心！你这次下山，就带个……带个白姑娘……”
老钟瞥了一眼骑在驴背上神色平静的白若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他觉得白若月是个“拖累”，保护不了陶甲。
陶甲看着老钟那副“忠肝义胆”又“有口难言”的样子，再看看青雀眼中藏不住的关切，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目光扫过周围寂静的树林，压低声音，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
“也罢，你们跟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我们寨子里……恐怕不太干净了。”
这话一出，老钟和青雀脸色都是一变。
“有不少人，想对我出手。”陶甲的声音很沉，“我这次下山，消息可能已经走漏出去。路上，恐怕波折不小。我这一路，即是送妹子一程，同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看向老钟和青雀：“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走。四个人，或许能扰乱一下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的视线。但是，”
陶甲语气陡然严肃，不容置喙，“过了平山地界，无论发生什么，你二人务必立刻掉头回寨！这是命令！平山那边，我另有安排，人多反而不便。听明白没有？”
老钟和青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凝重，随即用力点头：“听明白了。”
“嗯。”陶甲神色稍缓，牵起缰绳，“走吧，都机灵点。”
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了四人小队。
白若月骑着老驴打头，慢悠悠的。
陶甲牵着缰绳紧随其后。
老钟精神抖擞地跟在陶甲侧后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青雀跟在最后，脚步轻快，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前方的陶甲，又看看白若月，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些开心，她甚至还小跑几步，帮白若月扶了扶快从驴背上滑下来的花盆。
越往西行，战争味便越加浓厚。
沿途的城镇关卡盘查愈发森严，进出都需层层查验，气氛压抑。
幸而陶甲在沿途似乎有些隐秘的人脉，靠着一些接头暗语和不起眼的信物，前几日倒也勉强通行无阻。
当他们抵达一个名叫“落雁镇”的边陲小镇时，情况陡变。
镇子入口处，新贴出的两张硕大的通缉画像前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嚯，这谁啊？犯了啥大事儿？”
“听说是附近山里的悍匪！劫了过路贵人的重要东西，胆大包天！”
“哼，杀人放火、鱼肉乡里的恶霸不见抓，偷了点东西就大张旗鼓通缉？这世道……”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敢这么议论官家！”
人群在守城兵丁严厉的目光下渐渐散去，留下那两张墨迹未干的画像在风中微微晃动。
人群外围，陶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两张画像上的人，赫然正是他自己，另一张，则是满脸标志性络腮胡的老钟。
画像粗糙，神韵抓得却极准，尤其老钟那浓密的胡子，特征太过明显。
原先打算与白若月扮作兄妹混出城的计划，瞬间泡汤。
这通缉令一出，他们几个只要靠近城门，被仔细盘查，必然露馅。
四人匆匆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商议对策。
“他娘的！”老钟低骂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络腮胡，“寨主，我去把那告示撕了！”
“撕？你能撕几张？撕了这里，前面关卡就没有了？”陶甲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老钟的脸，“当务之急，是改变你这张脸！太扎眼了！”
老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陶甲的意思。他咬了咬牙，二话不说，从包袱里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在几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对着房间里一块模糊的铜镜，咬着牙，手起刀落。
“嗤嗤”的刮胡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不多时，陪伴了他多年的浓密络腮胡纷纷落地。
当老钟抬起头时，连陶甲和白若月都微微一愣。
没了胡子的遮掩，老钟的脸竟意外的年轻！约莫三十出头，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算得上是个英挺的男子，与他之前那粗犷莽撞的形象判若两人。
陶甲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带着点调侃：“哟，老钟！没看出来啊，你这张脸……还挺俊俏嘛！早是这样，寨子里那些小娘子还不得围着你转？”
老钟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根。他飞快地低下头，眼神闪烁，竟有些不敢看陶甲，瓮声瓮气地嘟囔：“寨主别拿我开涮……”那神态，竟带着几分罕见的局促和羞涩。
青雀没注意老钟的异样，她更担心陶甲：“陶甲大哥，老钟这样是能过关了，可你怎么办？你的画像也贴着呢！”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一直沉默观察的白若月，目光在陶甲的脸庞和身形上停留片刻，忽然平静地开口，语出惊人：
“不若……陶甲大哥扮作女子如何？”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老钟的身形猛地顿住，愕然抬头。
青雀也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陶甲，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杀意一闪而逝。
陶甲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竟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倒……也是个办法。” 这五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恰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和马蹄声，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
陶甲立刻顺势道：“老钟！你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官军巡逻？”
“是！”老钟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
陶甲又看向青雀，语气尽量放得平和：“青雀，你……也先出去吧，在门口守着点。我和白妹子……商量下细节。” 他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来处理眼前这个知道他最大秘密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