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庙封神,塑像金身,广纳香火,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
即便李承安手段通天,雷厉风行,动作再快,也需要几个月的光景。
白若月索性便留在了青州,一边等待,一边随着定居于此的孙老行医救人。
孙邈在青州安定下来后,少了颠沛流离,亲手杀了皇帝之后,心气也顺了。
这几年清闲下来,他终于将毕生心血凝结的《千金医方》彻底整理完成。
李承安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亲自作序,更动用官府力量组织刊印发行,定价几乎只算成本,利润微乎其微,只为让良方能惠及更多百姓。
一时间,青州医道大兴,不少外地郎中甚至慕名而来求教或购买医书。
这一日,春日里的小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青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白若月难得躲了个懒,没有随孙老出诊,寻了城里一家临河的茶馆,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精致的茶点,听着楼下的说书。
今日茶馆里说的,正是当下最热门的时事——大金与大炎两军之间的战事。
说书先生口齿伶俐,声情并茂,醒木一拍,便将众人带入那金戈铁马的战场:
“……列位看官,且说那大炎与大金两军阵前,风云变色!
大炎仗着邪术妖法,布下那红光阵阵,端的是阴风惨惨,鬼哭神嚎,寻常兵卒沾之即倒,触之即亡。
眼见金军儿郎就要遭此大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青光从天而降,一位身着道袍的仙人,足踏虚空,仙风道骨。
他手中一柄看似寻常的铜钱剑……”
说书先生故意停顿,吊足了众人胃口,才猛地提高声调:
“只见那仙人手腕一抖,轻叱一声:‘破!’
那柄小小的铜钱剑,化作一道金虹贯日,嗤啦一声。
如同裂帛,笼罩战场、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光邪阵,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邪气溃散,妖法顿消。
大炎那些妖人术士,当场反噬吐血,瘫软如泥!真真是仙人手段,一剑破邪阵,还朗朗乾坤!”
茶馆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叫好声。青州虽中立,但百姓对那种阴邪害人的法术自然深恶痛绝。
说书先生话锋一转,醒木再拍:
“然则,列位也莫要小瞧了大炎。
偌大王朝,岂无忠臣良将?
那申屠老将军,年逾古稀,白发苍苍,却依旧顶盔贯甲,手持丈八长枪,坐镇中军。
金兵骁勇,铁骑如潮,可撞在申屠老将军布下的铁桶阵前,硬是啃不动分毫!
老将军指挥若定,士卒用命,硬生生挡住了金兵数倍于己的猛攻,真可谓‘金兵骁勇又如何?挡万夫还看老将军’!此乃真豪杰也!”
这一段说完,说书先生暂歇喝茶。茶馆里顿时议论纷纷。
“啧啧,那位道袍仙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只破邪阵,不伤凡人,这才叫高人风范!”
“是啊,专破邪法,又不插手凡俗争斗,端的是有道真仙!”
“申屠老将军也是可敬!一把年纪了还在为国征战,可惜了……”
“唉,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管他呢,咱们青州有神女护佑,李大人治理有方,能过太平日子就好。”
窗边的白若月安静地听着,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那破邪的铜钱剑,让她隐隐有种熟悉感。
战场上的仙人……是巧合吗?还是……
窗外的雨丝细密如织,将远处的屋檐和河岸笼在一片朦胧烟雨中。
茶馆门口又走进一人。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道袍,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道髻,斜插一根木簪。
她身形高挑,步履轻快,带着一股风尘仆仆却又活力满满的气息。她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空的食盒。
“小二!”她一进门就声音清亮地招呼道,带着点急切。
“哎,客官您里面请!要点什么?”小二忙不迭地迎上去。
女子眼睛在柜台的点心笼屉上扫了一圈,语速飞快:“有什么好吃的点心都给我来上两份儿!一份儿在这儿吃,一份儿给我装好我要带走!快点快点,饿死了!”
“好咧!马上给您安排!您看您坐哪儿?”小二热情地应着。
那女子目光在茶馆里扫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窗边那抹素白的身影,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狡黠又熟稔的笑意。
她抬手一指白若月的方向:“我就坐那儿!”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附近几桌包括小二都能听见:“对了,账找她结!”
说完,也不管小二错愕的表情,径直朝白若月走了过去。
她大大咧咧地在白若月对面坐下,一把将肩上的大布包和空食盒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带起一阵微凉的雨气。
年轻女子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快步行走泛着健康的红晕,鼻尖还沾着一点细小的雨珠。她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油渍和芝麻粒。
白若月看着这位突然出现、还自带“饭票”属性的旧识,清冷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毛道友?”
白若月将桌上那碟还没动过的枣泥糕往她面前推了推,打趣道,
“怎么,你们茅山如今是断粮了,还是你下山历练,专门挑饭点来打我的秋风?怎么跑青州来了?”
毛卫宁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枣泥糕就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含糊不清地嘟囔:
“唔…饿死我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打秋风?这话说的,多见外啊。咱俩谁跟谁,那是什么交情?你有吃的必定不会落下我!
我听了白虎入梦的事情就往青州赶,你倒好,一来就笑话我。”
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忘抱怨,活脱脱一只饿急了眼的小兽。
她咽下糕点,又灌了一大口白若月给她倒的热茶,这才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白若月,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至于为什么来青州嘛……嘿嘿,当然是想你啦!”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刚刚说书先生坐的位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