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绵的声音瞬间将祭坛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钉在了她身上。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
族老脸色一沉,强压着怒火,厉声问道:
“仙种!祭祀乃头等大事,不容耽搁!你有何话要说?”
小绵的目光扫过那个头戴黑套的“祭品”,落在族老脸上,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祭品’至关重要,关乎我能否继续承载愿力,庇佑全镇。
但在之前,你们从未与我明言,此次‘盛宴’,我能分得几分‘灵肉’?”
族老闻言,眉头微皱,心中虽觉诧异,但见小绵提及“分润”,只当她是在最后关头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倒也符合“仙种”日渐虚弱后可能产生的贪念。
他略一沉吟,便按既定方案说道:
“按祖制,仙种可得五分,以固本源。其余五分,三分由族中分配与急需之人,两分存入库房,以备不时之需。”
“五分?”
小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近几年来,我自觉身体状况愈发不堪,愿力冲击如同凌迟。五分不够!我要七分!回春医馆朱掌柜那边,暂且收了他那份吧!”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强硬。
“这怎么能行?!”
扮作朱掌柜的白若月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不满:
“仙种此言差矣!库房储备关乎全镇安危,岂能轻易削减?况且……”
小绵心里其实是对镇上的人有恨意的。所以她要求,一定要在这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的选择,然后由白若月带走她。
白若月一边争辩,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小绵和哑婆婆。
三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小圈子。
族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内讧,正欲出言调和,稳定局面,却冷不丁听到小绵声音陡然拔高,清冽如剑,斩断了所有虚伪的客套:
“这盛宴!这延续了数百年的罪恶!今日,该结束了!”
族老如遭雷击,惊怒交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厉声吼道: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莫要惊扰了祭祀!你身为仙种,受全镇香火供奉,安敢在此亵渎祖宗定下的规矩!”
“规矩?”
小绵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刻骨的悲哀:
“是什么规矩?是用一代代活生生的人命,去填充你们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和恐惧的规矩吗?你们可曾问过,那被架上祭坛的‘仙胎’,是否愿意?”
她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个脸色剧变的镇民:
“那路过仙人是想度化我们,镇压怨气!可你们……可所谓的先祖做了什么?
他们扭曲了仙人的好意,找到了这条更加隐蔽、更加‘理所当然’的吃人之路。
用愿力造神,再食神续命!这比明火执仗的吃人,更加卑鄙,更加不可饶恕!”
“你们看看自己!看看这清风镇!哪里有一丝清风朗月?有的只是被诅咒的血脉,和深入骨髓的病痛!
这‘肉灵芝’何曾真正治好过你们的病?
它不过是饮鸩止渴,让你们在痛苦的循环里越陷越深,让这镇子的罪孽越来越重!
你们吃的,不是救命的良药,是催命的毒药,是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的孽障!”
“胡言乱语!动摇人心!”
族老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打断:
“快!朱掌柜!哑婆!用灵鞭把她拿下!祭祀继续!不能再让她妖言惑众!”
“朱掌柜”和哑婆婆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族老心中一寒,意识到不妙,嘶声力竭地吼道:
“反了!都反了!快!夺下灵鞭!将这疯癫的仙种和叛徒一并拿下!”
几名心腹壮汉如梦初醒,扑向哑婆婆,目标直指那根黝黑的灵鞭!
小绵对身后的骚乱充耳不闻。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生养她却也将她推向绝境的土地,眼中最后一丝眷恋化为灰烬,身上有一种近乎涅盘般的平静与决绝。
她倏然转身,面向那黝黑、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祭池,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祭坛石面上。
这一跪,石破天惊!
“过往仙胎,承罪之身,代代蒙昧,助纣为孽……”
她的声音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方知,我等……皆有罪!”
“我等……有罪!”
这声“有罪”,不是控诉他人,是对自身命运、对被动参与这血腥循环的深刻忏悔,更是对这片土地古老罪孽的最终裁定!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绵周身因愿力冲击而产生的撕裂般的痛苦,竟骤然缓和了不少。
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夹杂着巨大的悲伤,席卷了她。
一直束缚着她的某种无形枷锁,随着这句发自肺腑的认罪与觉醒,轰然松动!
一点纯净柔和的白光,自她低垂的指尖悄然浮现,迅速生长、绽放,化作一朵栩栩如生、纤尘不染的白花。
花瓣舒展,散发着宁静而超脱的气息,与这血腥污浊的祭坛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若月瞳孔微缩。
旁人也就算了,可她熟悉那朵白花的气息,与铁浮屠中那“抉择高台”上的花朵一般无二!
釜底抽薪,或在根源。唯心可渡。
原来这“渡心”,首要渡的,是“仙种”自身的心。
唯有当承载愿力、身为循环核心的“仙种”真正认识到罪孽,发自内心地忏悔并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才能触动这铁浮屠考验的根本,引来这代表“通过”的白花。
白若月反应极快,那几名壮汉扑向哑婆婆的瞬间,她身形微动,随意地拂袖一挥,一股巧劲便如无形墙壁般挡在哑婆婆身前,将那几个壮汉震得踉跄后退,轻易化解了这次围攻。
她的心神,绝大部分都系在小绵手中那朵突然出现的白花之上。
一直站在她侧后方,看似与她同舟共济的哑婆婆,眼中骤然闪过一抹与她苍老面容截然不符的狠厉与贪婪。
哑婆婆一直垂握在手中的那根黝黑灵鞭,毫无征兆地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白若月的后心。